第270章 夜尽无明·六十二·琅琊五卫
- 解语歌:书绝天下,泪断成殇
- 流莹离
- 9363字
- 2025-04-07 12:49:48
守城首领吃着果子,目送着那队伍离去,忽看到有几人偷摸尾随,不像是善茬,果子一扔,连爬带滚去报给郡主,正遇上长宁郡主心情不好,就说:“她自己找死,关我什么事。”
嘴上这么说,郡主冷静片刻,还是叫上姜且带队出城。
勾弋和佛柳卫没有明面露面,他也发现队伍一走,有其他人跟着,不动声色等到林子,出来解决这群人,顺带问了问这群人什么意图。
当听到是要杀解忧公主时,勾弋懊悔不已,他就不应该拦着,又觉得这群人蠢极了,刺杀也不挑个好时机,偏要他在的时候作死。
勾弋没想杀人,放走了。
这批人落荒而逃,恰好又遇到追来的长宁郡主,这些人心虚低头,把刀剑藏身后,谁知郡主目光毒辣,看他们身上有打斗痕迹,遮遮掩掩的,一看不是什么好货色,便叫姜且抓了回去问问。
解忧正要安稳睡个好觉,就被郡主那串马蹄声吵醒,以为郡主追来还是想对皇帝下杀手,心生防备。
在船上,冥栈清对皇帝有一瞬杀意,而现在,她冷色眸子里只有厌恶。
皇甫衍只觉莫名其妙,有一瞬间看不懂她这份冷睨的神情。
郡主过了会儿,才说:“后面有人鬼鬼祟祟,帮你解决了。”
解忧想不出别的话,郡主人挺好的,想了想,说:“小姑爷找到了吗?”
“还没有,”郡主说:“估计在哪躲着,过几天就自己回来了。”
解忧默了默。心是真大,人家要是不回了呢?但一想自己调戏在先,惹了这祸端,有几分过意不去。
郡主见她不说话,也沉默了片刻,说:“听说公主缺钱缺府卫,钱我给不了,我这有几个人,你带上吧。”
说着,队里出来五个人。
郡主说:“从今往后,跟了公主,是飞黄腾达,还是草革裹尸,皆各凭本事,你们的一切再与我无关。”
郡主话不多,留下人就走。
五人齐刷刷转头面朝解忧,铿锵唤了声公主,俨然无丝合缝快速适应,把她当成了要侍奉的新主子。
解忧:“……”
这样明目张胆塞人。
……真的好吗?
几天之后,一行人到百花镇。
明面上,皇帝正带着宠妃赏花,在此处逗留数天,勾弋终于不用在后躲躲藏藏,光明正大出来,叫大将军公主和皇帝的仪仗汇合,因是皇帝车仗,苏子和徐银楹这俩就不太适合跟着,闫可帆另叫侍卫护送,侍卫人少,解忧不放心,也让那五人去跟,苏子很自觉,跟在徐大小姐屁股后面走了。
皇甫衍上了那座帝王豪车,解忧一进去,就见沅以素浅笑盈盈,跟朋友似的,轻轻唤了她一声:“解忧。”
解忧说:“不熟,别这么叫。”
沅以素说:“公主。”
皇甫衍在中间,沅以素在左,解忧在右,中间男人好似左拥右抱,解忧说:“要么我走,要么她滚,你选一个。”
沅以素抬眸子,也看皇帝。
皇帝不知怎么就笑了。
解忧说:“实在选不出,你滚。”
皇帝笑得越发厉害。
沅以素:“……”
公主逆天的胆子在年初那日沅以素就已经见识过,如今说出让皇帝滚这词,也都不是事了。
明明是骂人,皇帝也不计较。
沅以掀帘下了车,外面空气清爽,没有火药味,但下车之后,沅以素也不知自己该去哪儿,便在那站着,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宫婢在说话,在讨论着,那位公主和沅妃,到底谁才是皇帝的心尖人。
一婢子‘嗐’了声,说:“这还要问,当然是公主了,你没瞧见,那公主一来,沅妃娘娘连位子都没有。”
贴身侍婢莲儿珊珊来迟,惊讶说:“娘娘,您怎么下来了,皇上他……”
沅以素摇了摇头,让小婢女别多说,闫可帆巡视仪仗,正要启程,就见沅以素和小婢女孤孤单单的,闫可帆说:“娘娘,怎么不上车?”
沅以素抬起一双如秋水的眼眸,看着他愣了愣,又泛起一丝苦笑,总不能说,被皇帝赶下来吧。
勾弋见了当没看见,皇帝不提,他不多管,她站在这里,似乎没人要管。
闫可帆一想,也明白了,说:“娘娘稍等,臣即刻去备一辆车。”
沅以素说:“多谢将军。”
等大将军一走,小婢女爱慕说:“大将军真是人好心善,徐家大小姐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车内。
皇甫衍停住笑,说:“你吃醋了。”
解忧撇了眼旁边的小案,案上有奏疏,摞得并不整齐,有动过的痕迹,说:“沅以素还帮你看折子。”
皇甫衍抬手摸着小案,说:“偶尔,我人不在,得装装样子,她会帮我批一批,重要的留着等我回来,不重要的,她便做主,再说给我听。”
解忧说:“你信任她。”
见她眉色皱着,皇甫衍想去拉她的手,没让,一副又吃醋的模样,他拿了一本折子,坐去她旁边,说:“以后都给你看,你念给我听。”
解忧觉得他开始像昏君了,为了哄女人,毫无顾忌,而她也开始做红颜祸水了,拿过折子,说看就看,皇甫衍不担心她看不懂,对这些奏疏,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心都快糊他脸上了,正这么想,她不可思议的抖了一下。
皇甫衍说:“怎么了?”
解忧摸着折子封面,不同等级的折子,纹路不一样,大部分奏折过中书门下,少部分直送皇帝,也有个人名义的进奏,比如这本由龙海监军使个人送来的密折,因皇帝在百花镇,折子也递来此处,几乎与一行人的行程同时到达。
解忧让他自己看,密折中罗列数点,其首,就说她养男宠伤风败俗。
皇甫衍笑说:“一些谣言蜚语,你又没真的养,这有什么。”
解忧则说:“谁说我没养。”
皇甫衍眸子紧:“谁。养了谁。”
解忧看着他,说:“——你。”
皇甫衍愣了,须臾才回神,一时半会儿没适应这个新身份,她这么说也没错,他挑不出话来反驳,比起偷人,叫男宠可能也是好听一点了,就是怪别扭的。
皇甫衍继续看,第二点,说她与大将军密谋私吞了一批财物,这更不可能,他的大将军辛苦办案连包子都买不起,她也穷得狼狈,若是有钱,也不用过的这么紧巴巴,说起来,他也有责任。
又再看,第三点,告发她和长宁郡主私下密谋准备造反……
皇甫衍微微一抖,盖住合上,往案上一丢:“他想鱼死网破。”
解忧说:“情真意切,你不信?”
他要是没去龙海,也许会怀疑,可他去了,还平安回来了,也知道其子所作所为有多恶劣,又好不容易与她和好,皇甫衍不想多生事端,说:“死了儿子,狗急乱跳墙,谁都想咬一口。”
几天后,又到了帝都城门。
解忧看着熟悉的‘金陵’两个大字,像个老朋友,恍惚了很久,每一次看它,都是不同的感受。
皇甫衍握着她的手,先去琅琊府,这是他挥霍手笔给她督造的府邸,她婚后住的时间不长,他也从未光明正大来过,这么大阵仗还是第一次,他觉得,终于能给她撑点面子了,无论她怎么造次,他都撑得住,他可以护她了。
解忧在外面浪了快一个月半,琅琊府里只剩谟安和蝶兰两个人,皇帝那一串仪仗停在门口,二人慌张地接驾,但仪仗车里迟迟不见下来人。
解忧要下去的,皇甫衍忽然就把她抱回来,放在腿上,他要回宫了,又要和她分开了,有点舍不得,真想天天见她,他现在只想抱着她,抱得久一点。
他才是被困在皇宫里的那个,当初是他自己选了这条路,也有满腔的理想和抱负,在那上面坐久了,斗来斗去,他都快忘了曾经是什么初心。
皇甫衍唤她:“解忧。”
她应了下:“嗯。”
皇甫衍说:“跟我进宫吧。”
解忧抬头看他,说:“好。”
皇甫衍听她同意很惊讶。
解忧说:“我要当皇后,你后宫之中,除了我,不可以有任何女人。”
皇甫衍忽暗下眸子:“等我。”
解忧说:“又是等,我最讨厌的就是等,做不到便是做不到,拿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束缚我,你有多可恨。”
皇甫衍也知自己无耻可恨。
自以为是的深情,是困住她的囚笼,所以才一次次害怕失去她,竭尽全力,花言巧语,只想留下她。
皇甫衍把她抱紧几分:“我召你进宫,只吃吃饭聊聊天,你会来吧?”
解忧说:“闲空就去。”
皇甫衍说:“那我要是不得空,不能召你,你会想我吧?”
解忧看他,含糊应了:“嗯。”
他想要反复确认,想要她的点头,怕这一切是假象,怕她突然又跑路,尽管皇甫衍心里,很想问——解忧,你是不是在骗我呢?可就算是骗,我也甘心,你就这样一直骗我吧。
他吻住她额间,想让这个梦更真实一点,唇边触着她的温度。
他浅浅说:“是真的。”
解忧立在府门前,背过身,仪仗在她身后渐渐远去,她也没看。
她想,这是她一个人的路。
孤独,又危险。
…………
府门前,解忧脚刚踏进半只,就被谟安和蝶兰双双盯着,从龙海回来,她收获颇多,比如,那一箱龙海王的回礼,冥栈容的玉瓷,那匹小野马。
以及……
蝶兰看着她身后三女两男。
谟安说:“公主,这几位……”
解忧回头,吓了一跳,五人面容脏乱,身有血迹,像刚从战场回来。
一人说:“公主,那位徐大小姐是什么大人物吗?”
解忧报了一串名,相府千金大小姐,太后亲侄女,大将军未婚妻,中尉大人宠护的妹妹,兼琅琊公主的好友。
一人说:“这么长,难怪有人要杀大小姐,刀刀往死里砍,不过,公主别担心,大小姐没事。”
一人说:“金陵城下,对方还敢这么猖狂,也不知对面是谁,那些人见不好就收,没留下有用的东西。”
一人说:“公主,我饿了。”
一人说:“我也是。”
一人说:“是要咱自己找吃的吗?”
解忧让谟安去做点吃的,准备和这五人详谈,谟安神色不太好。
等一片刻,众人围在案桌,谟安就端上来一碟子野菜,她离开之时,还能吃得起豆腐,现在谟安的牙缝里实在挤不出东西来了,只能去后院挖野菜,没人打扫,那里的野菜长得还挺多。
一人说:“郡主说,公主穷。”
一人说:“是真的。”
一人说:“想回去了。”
一人说:“我也是。”
一人说:“咱们要回去吗?”
“郡主说了,不管是公主不要我们,还是我们不打算跟着公主,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能回去。”
“郡主不要我们了。”
“在这里不能提郡主,郡主要我们自己小心行事,生死由命,你们别提了。”
“也是。”
“这饭,你们吃吗?”
“……”
五个人一人一句,吵得解忧一阵头疼,她又问几人名字年岁。
“卫大,十八。”
“卫二,十五。”
“卫三,十四。”
“卫四,十四。”
“卫五,十三。”
解忧:“……”
解忧说:“郡主取的名?”
卫大:“……刚取的。”
卫二:“郡主说,到这里就是新人,要和以前的一切割舍,改头换面。”
卫三:“说了不提你又提。”
卫四:“我们刚刚和那些人对打,还说了个响当当的名号,听了就让人闻风丧胆,他们一定是怕了。”
解忧:“……什么名号?”
卫五:“琅琊五卫!”
解忧:“……”
解忧喝了口水缓一缓。
卫大:“公主也可为我们取名。”
解忧没那爱好,只会给小动物取名:“你们的名字,自己喜欢就行。”
又问几人有何才能。
卫大:“平平无奇。”
卫二:“洗衣缝衣。”
卫三:“吃饭喝水。”
卫四:“挑水做饭。”
卫五:“劈柴烧火。”
解忧:“……”
说完了,解忧做一下总结:“府里的情况,大家也看见了,再苦一苦,好日子应该快要来了。”
卫二:“公主的意思,我们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要吃糠咽菜。”
卫三扒了根野菜:“吃不下。”
卫四:“是苦了点,咱们明天就开始种菜,自力更生。”
解忧揉了下脑袋:“现在有件重要的事情,不知道谁可以替我做,看到那箱子了么,去把里面的宝贝换成金银铜,是钱就行。谁去?”
几人互看。
卫三觉得有饭吃了,自告奋勇,一双杏眼如桃花:“公主,去哪换?”
解忧抿了下唇:“……问得好,你问我,我问谁呢?”
卫三一脸你不告诉我,我怎知要怎么做的表情:“公主是要我猜吗?”
解忧:“……”
半响,解忧让卫三去街上溜达一圈,说不定有何天降机缘。
卫三拿一宝贝还真就去了。
又让谟安找几个空房间,给几个人收拾住下,解忧正想事脸色沉,卫大见她模样以为是不喜几人,便说几人都是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孤儿,一直养在乡野庄子里,郡主不怎管,那四人年纪还小,性子比较野,没接触过大富大贵之人,不懂尊卑贵贱,也不知弯弯道道,既不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也不是厉害杀手,就是一群在哪有饭吃就去哪混的普通小孩。
解忧听懂了。
就是别指望这几人干大事,公主府要是真的揭不开锅,这群普通人也是真的会随时弃主跑路。她想着,虽不能当心腹,放府里打杂绰绰有余。正愁没人,招人也要花钱,留下也算省钱了,几人还会自力更生,洗衣做饭也不愁,挺好的。
自家凉亭的茶台换成了金丝楠木,阵阵幽香,她一去龙海,徐骢也不翻墙了,把她府邸当自家似的,自作主张就搬了这茶台来,谟安也拦不住。
解忧牵了小野马便出门,卫大要跟,她没让,正要去北军官署,就在路上和徐骢面个正着,两匹马狭路相逢,不同的是,徐骢后面跟着一串禁卫。
见她当街驰骋,还会骑马,徐骢先是一愣,才眯眼说:“回来了。”
解忧看他身后:“徐大人忙啊。”
徐大小姐就在金陵城门不远遇刺,徐骢接到消息就去了,也没查个明白,倒是听说什么琅琊五卫,这事还没整明白,某街发生一起斗殴,他不得不亲自去处理,刚处理完,就和解忧迎面相见。
人多挡路,徐骢携她回北军官署,去了他办职处,顺带叫人把门关一关,徐骢想着,那龙海一路发生那么多事,他的人死那么惨,她总得给他个说法。
狮子山的事,大小姐说不出所以然,徐骢毫无头绪,人都死光了,不知该往哪查,那四人身上有昭平府信物,他一开始就怀疑昭平公主,可昭平也在暗中查。
那四人到底是谁的人,为什么要逮着徐大小姐不放,他始终摸不透,怀疑皇帝,怀疑昭平,差点都怀疑闫可帆,是不是他不想娶。
今日这一出,他倒是把上面的疑念抵消,又开始怀疑是不是别国奸细,为挑拨皇帝和太后,先拿大小姐开刀。
他想从解忧这得到点有用的,但解忧也一知半解,还是个昏迷的病人。
徐骢揉着头疼,理不清,那狮子山的案子终归要成悬案了,说:“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解忧说:“你在大理寺有什么人?”
徐骢头不疼了,撇了下嘴角,前几天就收到了信,知晓她在龙海干的一系列事,皇帝赏花那会儿,大将军就已当面述职,王吉被先斩后奏,皇帝没追究,反而夸了两句,而王逊包庇的案子也到明面上来了,等大理寺那边复核。
至于到底怎么判,是轻易放过,还是抓回帝都拷一拷,就看皇帝的意思了。
徐骢寻思着,她跟皇帝这么近,竟还来找他,那就是说,皇帝想留着监军使,而她么,想从中加点火,看来,这个王逊得罪她不轻呦。
可这把火,不好加啊。
王逊包庇儿子,当然也会有人想保一保监军使的位子,官不大,但能压人,那可是肥差。
徐骢没有正面回答她,说:“今晚上,那大理寺底下几个小官聚闲宴,我近来忙,他们邀我,本不想去的,你若是有空,一起去玩玩?”
解忧如今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徐骢见她真要去,忽然就笑,解忧没懂他这笑的意思,说:“方才进官署,好像听到了高骊什么,你抓了高骊人?是奸细还是刺客?”
正要说,外面有人求见。
徐骢说:“谁要见本官?没空。”
禁卫说:“高骊三王子,燕流丹。”
解忧睫毛动了动,说:“高骊王子,他为什么会在金陵?”
徐骢说:“春三月,皇家有狩猎,本是自娱自乐,但高骊和夏朝皆派出使臣来我大晋,说好听了,是出使两国,友好交流,实际上,就是打完了仗,趁着休养生息,探探我大晋实力,还非要与我们较劲个高低,可皇帝不在,春猎延后几日,高骊和夏朝来的使臣一直在金陵住着,就刚刚,有高骊人在街头跟人大打出手,我要不抓人,便是助长他们嚣张,这个三王子,应该是来求着放人的。”
解忧琢磨了一会儿,说:“高骊来的是燕流丹,那夏朝来的,该不会是那个经常游往各国嘴皮子利索的夏天无?”
徐骢惊讶说:“你还真猜对了。不过,昨日他忽然有什么事就走了,留下来的,是严松。”
解忧说:“严松?”
徐骢说:“夏朝的文官之首,大名鼎鼎的丞相叫严征,他在夏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非常得夏王信任,严松是他大儿子,这位小严大人职务也不低。”
解忧沉敛了片刻,说:“这么有名,我还想挺想会会。”
徐骢说:“严松来了晋国,见不到皇帝,一直深居简出,不怎见人,不过,春猎时,他自会出席,到时就能见。”
两人谈了半久,才出去见被晾了半天的高骊三王子。
燕流丹虽然气,但也只能干等,等到徐骢和解忧双双出来,燕流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解忧。
燕流丹上上下下看了半天,确定这是北军官署,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他一直以为像她这样的女人,回国之后,是万人唾弃的存在,怎么着也是活的悲悲惨惨戚戚,谁想她生龙活虎,气质凌然,还一脸似笑非笑的看他。
燕流丹毛骨悚然。
这女人,有点子手段。
怎么哪儿都有她。
解忧也想说,哪儿都有你啊,燕流丹,高骊三王子。
徐骢见二人眉来眼去,不知在奴桑的事,挑了下神色:“二位,认识?”
解忧说:“别来无恙,流丹王子。”
燕流丹:“奴桑一别,恍如昨日。”
二人文绉绉还搞得深情对视,徐骢一下就冷脸,说:“公主的旧识倒是真多,本官站这儿,不解风情了?”
燕流丹很佩服这女人的一点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攀权附贵,说:“徐大人和解忧公主,看起来交情不错,早知如此,当叫解忧公主帮我说一说情了。”
“本公主的情,高骊王子求得起?”解忧一点不惯着他:“王子过两日就走,能拿什么还。”
燕流丹笑了笑,说:“我与公主投缘,今日能见,将来必定日日见。”
“大白天的,王子爱说瞎话。”解忧说:“高骊穷山恶水,我吃不了苦,王子若愿意来结两国之好,我必欢迎。”
燕流丹挺吃瘪。
徐骢想笑不敢笑,毕竟对方也是个王子,还得给点面子,当下又谈了下街上斗殴的事,说:“既然王子是公主旧识,本官岂能不给公主面子,这斗殴之事,说小可小,说大可大,传到皇上耳中怕也不好,双方都有错,为一点小事动了干戈,实在不该,各退一步,早便该相安无事,待会儿,高骊王子去门口接人就是。”
解忧有话想问燕流丹,可眼下不是时候,便没多说,燕流丹看着二人,也不知二人啥关系,说:“徐大人和解忧公主明理,燕某在此谢过了。”
近黄昏,理完那堆烦人的公务,徐骢才姗姗带她赴宴,到了门口,他笑得十分狡黠,说:“你确定,要去?”
解忧见那门匾上印着“听水榭”三个大字,她并不意外,官员下值之后,喜欢三三两两组个酒局消遣,听水榭就是这些达官圈子层常来的地方,而论酒局,徐骢是这里的头号贵客。
见她气定神闲,徐骢想着这可是她自愿的,他一进入,小厮就知把他往哪儿领,酒局来的都是在大理寺任职的官,五品到九品不等,见了徐骢,众小官们多是恭维谄媚,这位北军徐中尉和大理寺也难舍难分,比如大理寺判案,要抓什么官,抄谁的家,就需要他配合着动手了。
众小官一人一案,徐骢带她认识了几个主要的人,恭维一圈,落了座。
各官身侧都有女子作陪,有女子会遭人轻车熟路的掐腰调戏,且习以为常,听水榭是达官贵人的青楼,明面上高尚,里头人卖艺不卖身,可背地里,恐怕早就被玩得不堪入目。
有人见了解忧,官太小了,不认识她,说:“大人身边又换了美人,这个倒有几分姿色,就是不懂规矩,徐大人坐下了,怎还站着,快去伺候倒酒。”
有一两个官位高的,在年初祭祖见过她,深深吸了口凉气。
让一个公主作陪,分不清是徐大人胆子大的很,还是刚才那人不想活了,要是个不受宠没什么关注度的公主,私下里玩玩倒没什么,但这位……
徐骢乐得看戏,还把杯子往旁边一挪,她倒的酒,喝起来定十分有味。
解忧站得靠边,突然被众人瞩目,她也觉得是该干点什么,便在徐骢身边蹲下,拿了那壶酒,就往杯子里倒。
酒满,徐骢正笑着要去拿,却不想她另一只手夺过,直接当他面喝了,徐骢的笑变成了勉强,伸出去的手不知该放哪儿,只能搭在小案上,那酒在她嘴里回味,近的他都快能闻见芬芳,片刻,她又倒了第二杯,问他:“敢喝吗?”
有什么不敢的!
他抬手就去拿,可还是没碰到。
小案上盖了一张好看的绸料布锻,绸缎一角在她手里,徐骢眼睁睁看着她把小案掀了,酒杯,酒壶,连带花生米和小菜,都撒了一地。
那酒杯恰好倒在他身上,他还是比较镇定的,弹了弹浸湿的衣角,靠的近,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只他能听见。
“你还真敢啊。”
徐骢是真想不明白啊,昭平公主设诗宴辱她,用词让人脸红心跳,她不发火,能忍,可为何到了他这儿,她就一定要火冒三丈掀桌呢?
徐骢想着怎么给那群目瞪口呆的小官们解释这糟糕的一幕,勉强抬起笑,说:“给各位介绍下,这位是琅琊公主,方才公主同我开了个玩笑,诸位不要误会,我去更个衣,各位自便。”
众小官把嘴合上,心里嘀咕不已,听说这位琅琊公主回来后极其嚣张,果是不假,今日公主掀桌,竟连徐中尉都要给面子,客客气气去更衣。他们记得,有次有个女子陪酒,说了什么惹徐中尉生气,他翻脸不认,一巴掌就给了过去,打得那女子有苦无言。
徐骢心里是气的,气得半死,可对她,打不能打,骂也只能在心里骂,他挺后悔的,带她来这儿干什么,活生生地给自己找罪受,没苦硬吃。
更完衣,他没立即再进去,单独弄个房间,叫了女子,顺带旁听那边动静。
解忧落座,坐的是徐骢的位置,看着这群鸦雀无声的小官们,她在,他们不太好嬉闹调情了,把手收了收,他们也可以规规矩矩坐的很端正,徐中尉得罪不起她,他们这些小虾米有样学样,秉持不得罪任何人的原则。
就是这样坐着有点难受,昭平公主也曾有过设宴,不过是在思饮居,宴上推杯至盏有说有笑,谈谈交情,说说公事,不像现在这个场合,尴尬又难受。
有小官受不了,试探性的打破沉默:“不知公主来此作何?”
解忧说:“跟你们一样,来玩。”
小官们:“……”
这地方,女人不兴来玩啊。
解忧说:“你们是不欢迎我?”
小官们:“……”
这可要怎么欢迎。
小官们时不时看看背后,徐中尉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如坐针毡,实在顶不住,半久后,小官们后知后觉,徐中尉不会是早就跑路,不回来了吧?
解忧看了一圈人,发现末座那官有点子眼熟,指了指:“你,叫什么?”
被众人齐刷刷回头看,那小官有点慌,抬手作揖,说:“下官,大理寺录事,季瑞呈。”
被她这样一点名,季瑞呈觉得自己特别命苦,待在汝陵一事无成,老爹和妻子总觉得他不上进,他想来金陵混一混,可金陵不是那么好混的,他的表侄伊赫敦敦告诫,说:“来了金陵,少说话,你话多不过脑,怕死得快。”
所以,到目前为止,都没人知道他是汝陵郡守之子,录事一职就是九品芝麻小官,他秉持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的原则,有宴就来蹭点吃的,没宴就回家陪陪妻儿,一直是个小透明。
可现在,就快要不透了。
金陵实在危险,官场就是刑场,总有很多官莫名其妙人头不保,被解忧指出的那一刻,他觉得,是时候辞官回去好好当个纨绔混吃的官府子弟。
解忧点他名,不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众目睽睽,不能一上来就认识,听完他的官职介绍,说:“季大人,我看你挺拘谨,是旁边这女子不合你心意?”
对这些作陪的女子,季瑞呈无法拒绝,不然,就得被大家孤立,下回他们不会再叫他了,公务上的事还会处处为难他,可他也不敢上手,怕被妻子打死,又怕被老爹抽死,他不想死。
季瑞呈心坠得慌,她这是准备拿他这个老实人开刀了,她掀桌子,不就是在说,在这里,她要是只能作陪上不了桌,那就谁也别想上去。
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不是得罪她,就是得罪同僚,季瑞呈战战兢兢说:“公主,下官家中有妻儿,这两日,小孩闹了风寒,哭闹得很,只怕我那夫人应付不来,时间不早了,不便多陪,下官只怕要先行告辞。”
解忧应了声:“嗯,你去吧。”
季瑞呈觉得,可能是几年不见,她已经不认识他了,听名字都没反应,这样也好,季瑞呈如释重负,麻溜的滚了,下次这种生死局,可千万别再叫他了。
众小官没想还能这样,那小透明一勇为先,开了个例,小官纷纷效仿,什么家有小儿要照看,家有老母要照顾,刚才喝酒时,都没见他们有这慈父之心和孝心。
解忧说:“真是令人感动啊。”
不到片刻,人全走光了,数位女子也都告退,这堂屋子里,只剩残羹冷酒,解忧想喝一杯解解闷,可酒被掀了,她只能去旁桌倒,顺带吃两口菜,小官只顾喝花酒,这些菜都不动的。
徐骢等人走完了才过来,见她一人在里头喝闷酒,没进去,偷偷叫了歌舞给她助助兴,听水榭的舞是金陵之最,她既然来了,也别白来一趟。
解忧在海船上见过顶级的舞,觉得没趣,越看越无聊。
徐骢在外面看着她,忽然就冒出了点异样的想法:“有没有干净又漂亮的小男倌,给她送过去,但别说是我。”
他身边女子:“啊?”
徐骢说:“听不懂?”
女子懵了片刻,一点儿也没明白这位徐中尉在动什么歪心思。
听水榭不缺漂亮的男倌,但这种小倌人都是为那种有癖好的人准备的,干净两字就很难了。
女子回了神,说:“我去问问管事的,昨日新进了一批,不知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