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当空，林陌跪在宗祠青石板上，看着朱砂混着父亲的血在凹槽里蜿蜒。
十六盏人皮灯笼在梁柱间摇晃，把妹妹林月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哥，祭酒在沸腾。“
林月突然抓紧他的衣袖，颈间祖传的苍玄佩发出蜂鸣。
她琉璃般的瞳孔泛起细碎金芒，倒映着青铜鼎里逆流而上的血珠。
这是苍玄瞳觉醒的征兆——林家守护千年的秘密。
祠堂外传来槐树枝干爆裂的声响。
十二名黑袍人踏着血月投影走进庭院，雪白手套捧着鎏金香炉。
为首之人戴着用少女面皮鞣制的面具，眉心镶嵌着季家神徽。林陌认得那对翡翠色瞳孔，三年前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活剥了他叔叔的剑骨。
“时辰到了。“
季无常的声音像是冰锥划过琉璃盏。他指尖轻弹，香炉里飘出的青烟化作锁链，瞬间缠住林氏家主四肢。
林陌的父亲暴喝一声，护体罡气震碎青烟，腰间长剑却在中途凝滞——鼎中逆流的血珠突然炸开，化作血箭洞穿他的膝盖。
“爹！“
林陌纵身扑向祭坛，袖中短剑划出七道残影。
这是林家秘传的璇玑剑法，此刻却如同儿戏。
季无常屈指轻叩面具，虚空荡起涟漪，剑锋在触及白袍前寸寸崩裂。
“苍玄瞳归季家，其余血祭。“
随着审判般的宣告，林陌听到妹妹的尖叫。
他转头望去，目眦欲裂——林月被三条白绫悬在半空，季无常的指尖正抵着她颤动的眼睑。
苍玄佩爆发出刺目青光，却在神仆威压下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畜生！“
暴喝声来自祠堂角落，林陌的母亲燃烧本命精血，赤炎化作火凤直扑神仆。这是焚血禁术，以二十年阳寿换一炷香的涅槃之力。
然而季无常只是轻吹一口气，冰霜沿着火凤羽翼蔓延，顷刻间将烈焰冻成冰雕。
林陌的左眼突然传来剧痛。等他反应过来时，季无常染血的白手套已经捏着一颗眼球。
神仆统领仔细端详着带血的眼球，像是在鉴赏玉器：“蚀骨虫需要鲜活容器，算你的造化。“
剧痛让林陌的视线染上血，模糊中他看到父亲被青烟绞成碎肉，母亲冻结在冰晶中的残躯，还有妹妹眼角淌下的血泪。
某种炽热的东西在胸腔炸开，他发疯似的咬住季无常的脚踝，却尝到岩浆般灼热的神血。
“蝼蚁就该爬行。“
神仆抬脚碾碎林陌的右膝，将虫卵塞进他血肉模糊的眼窝。
当冰凉的卵壳接触鲜血的刹那，地底突然传来龙吟般的剑啸。季无常面具下的眉头微皱，甩袖将少年扔进早就准备好的运尸车。
矿洞深处的滴水声像催命符，林陌蜷缩在腐臭的尸堆里，左眼眶里的蚀骨虫正在啃食神经。
他能清晰感受到虫足在脑髓里划动的轨迹——季家神仆特意保留了痛觉神经。
“三百四十七......“
林陌用碎石在岩壁上刻下新的划痕。这是他们被投入黑铁矿场的第四十九天，也是妹妹高烧昏迷的第七个昼夜。
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他迅速将血色晶石塞进墙缝——那是三天前在矿脉深处挖到的异宝，表面浮动着与苍玄佩相似的纹路。
“丑时三刻，该喂虫了。“
独眼监工踹开牢门，手中铜盆盛着墨绿色黏液。
当他把木勺捅进林陌左眼时，蚀骨虫发出欢快的嘶鸣，十二对虫足同时刺入更深的脑组织。
林陌咬碎舌尖保持清醒，掌心死死攥着偷藏的矿石碎片。
寅时矿笛响起，林陌拖着镣铐走向矿洞。经过妹妹的牢房时，他瞥见林月正把昨日省下的半个窝头塞给濒死的老矿奴。
少女脖颈上的青紫掐痕尚未消退——那是她预知矿难救下三十七名矿工后，监工给的“奖赏“。
“哥，东南角的岩层在渗血，“林月突然抓住铁栅，瞳孔泛起朦胧金雾，“地龙要翻身了，但是...但是血里有东西在笑...“
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溢出发黑的血块。林陌撞开守卫扑到牢门前，却被淬毒的长鞭抽翻在地。他舔着嘴角的血沫抬头，正对上季无常站在瞭望台上的银丝手套——这恶魔每隔七日便要来观赏“养蛊“进度。
“想要金疮药？“独眼监工晃着药瓶，突然将药粉撒进粪池，“爬进去舔干净，说不定能捡到几粒。“
矿奴们发出压抑的抽气声。昨日有个少年为救母亲吞下粪水，今早被发现时浑身爬满食尸甲虫。林陌盯着漂浮在粪水上的药渣，突然抓起背篓砸向监工面门，在对方闪避的瞬间纵身跃上运矿车。
“拦住他！“
尖锐的哨声刺破夜空。林陌在纵横交错的矿道间狂奔，左眼的蚀骨虫因剧烈运动疯狂扭动。他记得西北角有条废弃支脉，上个月坍塌时吞没了十几个矿工——但那里有他藏着的血色晶石。
追兵的火把在身后织成光网，林陌一个急转冲进狭窄的裂缝。腐尸的恶臭扑面而来，前日的暴雨让这里积满血水。他屏息潜入水下，摸到岩缝里用油布包裹的晶石。
突然，黑暗中亮起六对猩红复眼。
足有牛犊大小的尸蹩王从骸骨堆里立起，刀足刮擦岩壁迸溅出火星。林陌将晶石含在口中，在怪物扑来的瞬间蹬壁翻身。虫颚擦过后背撕开皮肉，却让他借着反冲力滑出裂缝。
“在那里！“
箭矢擦着耳廓钉入岩壁。林陌借着晶石的微光发现头顶有处天然石台，立刻甩出铁链缠住钟乳石。当追兵冲进洞穴时，他正蜷缩在石台凹槽里——这是七天前埋葬老矿奴的地方。
“见鬼，是尸蹩巢穴！“
惨叫声与甲壳爆裂声此起彼伏。林陌咬碎晶石吞咽，灼热的能量瞬间冲开经脉。他看见自己血管在黑暗中泛起红光，岩壁上的矿脉纹路突然变得清晰可辨，就像人体经络图。
“原来是这样......“
当最后一声惨叫消散，林陌攀着血藤回到地面。监工的尸体被啃得只剩骨架，尸蹩王却对他视若无睹。他踏着血泊走向药柜，却听到瞭望台传来击掌声。
季无常的白手套在月光下格外刺眼：“不错，虫卵已经开始融合了。“神仆统领抬手虚握，林陌左眼的蚀骨虫突然暴走，“不过你该感谢我——没有神血喂养，剑尊精血早把你烧成灰了。“
剧痛让林陌跪倒在地。恍惚间，他看到季无常背后浮现九重神环，每条锁链都拴着万千哀嚎的灵魂。矿场深处传来缥缈的哭声，像是女子在吟唱安魂曲，又像是利剑出鞘的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