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炒米糖

“砰……周跛子说?他不说你就不知道了?他们住在后窝那边都知道情况了,你天天在外转悠不知道?非得村里人走完了你才晓得是吧?杨府选了蠢货,你脑袋也跟他一样蠢是吗?”里正大儿子暴躁的对兄弟骂起来。

“还不死出去统计有多少家没粮食的,统计好了快去杨府亲自禀报杨老爷,村民一旦打开了封口,想重新封就等着做梦吧!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里正四儿子这会才如梦初醒,忙不迭的跑出门打听情况。

周兴平到前街特地选了人口多的地方,断断续续的在大户人家门口散卖田的消息。

“我说周跛子,你们这田地房子价钱也太忒低了,你舍得卖呀?”

周兴平闻言冷笑道,“舍得卖,现在卖了我们还能见俩钱,如果握手里一年年帮人白种白辛苦不说,还得我自己自掏粪肥种子钱,种到最后全家老小饿死图什么呢?”他愤怒的话音落下,围观打听的人都没声了。

现在是人丁不旺的人家粮食被抢,那明年人丁不旺的人家不种田了,岂不是轮到他们这些人口多的家了?自己家兄弟是多,可是架不住为杨府拼命死呀!

“俺说倪大哥,俺家的房子田地你咋要?”李明远开口询问最先想要田的人。

“明远,俺刚刚是心动你的田了,可你们周家的田不是一亩两亩呀!这一时半会哪能说买就买了……”

“倪大哥,不行田地俺每亩再给你让五百个钱,俺家的田你们是知道的……”

“兴平兄弟,这不是田不田的事情,主要是你家的田太多了,这样,我回去跟俺兄弟们商量商量,明天买不买给你个答复行吗?”

“行吧!”周兴平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还是点点头跟李明远耷拉着脑袋回去了。

“我说老倪,不就几十亩田吗?这么便宜你都不买,不怕被人惦记去明儿就没了?”人群里有人开玩笑道。

“哼,我孬子吗买烫手木炭?杨府现在把村里大半人丁不旺的人逼走了,剩下的就该逼俺们了,我花钱买田回来,我给他出种子出粪肥出人工栽忙,然后累死累活的收粮食上来,白白的拱手送给杨府?俺这么贱呀?还出人帮杨府守大门!”

看热闹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脸上戏谑的神色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周跛子跟村里被抢粮的今天,就是他们这些大门户的明天。

“都回家插死门,守他娘的守,俺们说不定前面死,后面杨府就上门抢俺的粮食了,”说罢男人们一甩手散开回家了,前街热闹的地方瞬间如同鸟兽散。

等杨府主子爷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杨老爷茶盏都打烂了十多个。

“去村里换粮的有哪些人?”他阴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厮问道。

“有……有……是九旺管家大人去换的老爷。”

“来人,吩咐账房带着账本过来,”杨老爷对门外罩房吩咐道。

“老爷不好了,”一个年龄略大的仆人急匆匆的跑进来,上前低低的在杨老爷耳边说了几句,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

“有多少要走的?”杨老爷压抑着怒火问。

“大半个村的人都要走,入口也没人巡逻了,老爷怎么办?”下人脸上隐隐已见汗渍了。

杨老爷抬手又砸了一个茶盏,牙缝里挤出话来,“带人去把九旺子给我抓起来,你亲自跟卢里正儿子安抚哪些村民们,告诉他们明天该给他们的粮食一粒米都不会少的,另外村里不给田地房子买卖,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仆人转身小跑着出门了。

杨府的账房被匆匆的请了过来,进屋都站稳就被要了账本。

杨老爷越看脸色越阴沉,“最近粗粮划出一百二十袋子,精粮怎么才入库三十二袋?”

“精粮不是老爷让管家拿手条拨走了吗?”账房先生奇怪的回道。

“手条?条子还在吗?”杨老爷急忙问道。

“在的老爷,”账房先生从一个木盒里仔细拿出一张凭据来,看着杨老爷脸色阴沉的都要滴水了。

“原来是你!藏的可够深的九旺子,”杨老爷扬起阴测测的冷笑,“今日本老爷不给你千刀万剐了,都不足以解我杨家之恨!派人去把粮食拦下来,带我去关押九旺子的地方。”

账房先生脸上都是骇怕,“九旺子便是杨府一直寻找的内鬼?那他们这些人岂不是整天与死神为伍?”

杨府发生了什么村民并不知道,里正四儿子陪着杨府的新任大管家,挨家挨户的发粮食,来到周家他还特地交代周老头,非常时刻村里人应该以团结为主,为了安抚周父,还多给了周家半袋粗粮。

周兴平看水清一点都不意外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水清,你怎么知道杨府一定不会放俺们走的?”

水清停下炒米的手,“周兴平,我麻烦你动动脑袋好不好?杨府已经被流民杀进门了一次,难道放村民走还想被流民们灭门吗?一旦村民们打开了入口,说不好会有村民趁乱里应外合撞杨府呢?”

“你以为杨府怕的是流民们?他怕的是本村知根知底的村民呀!你用自己不大的脑袋想想,村里第一次被打抢的情景,不就是本村的村民带头配合外人打的吗?”

“你不也听大妹婿说了吗?那些根本不是什么流民,那是跟杨府有过节的人,对准给他们府来个一锅端,当时要不是卢里正敲锣村民去帮忙,现在还有屁的杨府耀武扬威呀!”

“所以不用你的脑袋,用你的大脚趾想也知道,能做出被脑袋夹抢粮食的事,肯定不是杨府主子的安排呀,除了他那管家从中间把粮食贪污了,还能是哪个呀?”

“有钱的地主老爷想的比你精明,你以为人家只会算计贪婪吗?在生死关头,人家也会权衡利弊得失的,单看他让村里给他种三年田就明白他的韬晦处了。”

“你,掰开你的脑仁捋捋,现在有哪个庄比得过丰安庄人口全乎?还有哪个大官人地主家,还可以照常种田收粮食的?”

“你看看丰安庄的外面,四周都是快要淹没人的枯草,你知道外面现在荒凉萧条成什么样了吗?你们多久没出去成车的拉死人埋了?你夜里还能听到栅栏处的哭声吗?”水清觉得周兴平真是安逸日子过久了,脑袋就是一团浆糊做的。

周兴平张了张嘴乖乖的闭上了,被水清说的一句反驳的话都没了,无言的坐去灶洞跟前烧火。

米炒好端出来晾凉装起来,接下来十多天都没在碰它了。

直到过年那天下午,水清烧了一锅米饭出来,用辣椒炒了风干泥鳅甲鱼,今年想去套兔子野鸡一只都没套到,村子三令五申的不给出去,好在家家户户都有番薯芋头粮食,也让他们安心的窝在家里听话了很多。

“好吃!”三个孩子吃的像小猪抢食一样,端着米饭碗大口大口的扒拉起来。

“吃慢点,娘明天还给你们做一顿米饭,水清对着孩子眨眼笑。

三个孩子闻言龇牙开心,“白米饭真香!”

年夜饭吃完泥鳅带着弟弟妹妹去温书,他爹娘照例坐着守岁,水清觉得坐着干冷没事做,煮了一锅毛芋头出来捣成泥,给捏成小鱼放着初一吃,这是每年雷打不动的正月初一口彩。

“真快!咱们来丰安庄都已经过了四五年了!泥鳅从八岁到十二岁了,甜瓜九岁,稻香都有七岁了!”水清低声喃喃自语起来。

“对了兴平,地窖里的盐最多能吃到年冬,还得加上那两罐盐水,我们大人是一口盐都不能吃,”水清捏着毛芋头叹气的说完。

“要不我偷偷的出去打野猪,然后拉去跟杨府换……”

“你傻呀?杨府明确不给村民出入了,你打野猪去找他换盐?这不就明摆着告诉他你出去了吗?等年冬盐吃完了再说吧!好在当初做食砖多少放了一点盐,到时候没盐了给孩子吃那个,”水清心里是在苦也不能苦了她孩子。

周兴平起身把捏好的面鱼罩起来,回来坐着烤火发呆。

夜里看着孩子们睡着了,水清端炒米来到锅屋,开始了她的炒米糖大业,今年算是三个孩子最快乐的一年了。

春上时不时的吃番薯糖,夏天吃糖拌胡柿子、黄瓜,还有他爹时不时从外面摘回来的刺梅野果子,秋天吃地灯笼果,家里花生瓜子管够,天冷下雪糖片每天都能吃上两片。

水清只会做这些不带油盐的东西,这些东西也是她小时候的记忆,什么地瓜干,地瓜糖等等,现在她把这些东西做给她的孩子们吃。

周兴平熟练的烧火熬糖出来,看水清把炒好的米倒进锅里翻炒起来,就像做瓜子糖片一样,他看了一会才坐下看着烧火。

这几年他跟着学了不少生存的本事,最典型的就是家里缺油吃了,水清就把花生剥了炒半熟碾碎,兑上水没日没夜的熬素油出来吃,很大的解决了艰苦条件下的日子。

“里正四儿子现在是俺们村里正了,昨天才公布出来的,”周兴平闷声说了一句。

“杨府扶持他的吗?”水清忙碌的手一顿。

“嗯,杨府说他这次避免了村里招灾,完全可以接替他爹的位置了,俺感觉他跟他爹差远了,”周兴平觉得里正大儿子完全可以的,四儿子看着不咋样吗!

“你都不服他,那前街的人服他吗?”水清笑道。

“不服也得服呀!就那管家抢粮食这事,村里哪家人不知道?问题是只有他出头去杨府理论了,就冲这一点杨府里正位置给他不为过,”周兴平也好笑起来。

水清对谁当里正并不好奇,谁当里正她不也照常吃饭喝水吗?也没表示多大的惊讶。

子时刚完一锅香甜的米糖出锅了,切了两个半盆的交给周兴平,“一盆给花儿家,另外一盆给他爷那边,趁现在黑夜没人看见送过去吧!”

周兴平起身拿了一块尝尝,“这就是炒米糖吗?脆脆的,口感跟瓜子花生的味道还是有区别的。”

水清把剩下的切出来放罐子里装好,又单独装了一碗出来,留着周兴平跟孩子明天醒来吃,锅里放上水盖好吹熄了灯,回屋洗漱了一番先一步睡觉了。

“这是你媳妇做的?”周母接过炒米糖看了半天不知道是啥。

“嗯,明天平安他们别过去拜年了,越是这个时候家里人越不能出门,那个炒米糖三个孩子吃不动,可以用水泡软了再吃,”周兴平小声的交代道。

“我晓得了,”周母高兴的端碗送进屋里放好,出来端了一碗糖片给儿子吃,“这是你妹送来给俺们吃的,你端回家给泥鳅他们吃。”

周兴平拿了一块尝,“这个我不要了,莲花给俺家也送了,我回去了,”他说完扭身顶着大雪回了家,屋里给他留了一盏油灯,进来烤了一会火才上床睡下。

水清早上睁开眼起来,看见门口和窗户上堆满了厚厚的雪,院子里周兴平带着孩子们在堆雪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