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信?俺泥鳅的吗?”周兴平擦着淋雨的头发问水清。
“嗯,泥鳅的,文蕙来信她又生了一个小子,问你这当爷爷的打算给起什么名字?”水清回头看周兴平,他鬓角边多了几缕白发,脸上深深浅浅的不少皱纹,自发展家业这十多年来,他算是用尽了心血支撑着。
“俺又不识字,问俺做什么呀?”周兴平眉开眼笑的说道。
“老大叫升阳,老二叫朝阳,甜瓜老三家的叫旭阳,泥鳅家的这个小的,干脆叫高阳好不好?”
“你不是说你不做主了?”水清没好气的怼道。
“俺怕他们年轻没经验,给儿子名字起重了压倒孩子了,”周兴平摸脑袋傻笑解释道,很有一种他爹当年在田头,给孩子起名字的自豪感觉了。
水清听了笑,转身在纸上又写了三个名字。
“丰安庄那边的孩子都是安字结尾,我想了咱们孙子的名字没有沿用,要不孙女们的大名就用这个排序可以吗?”
“主要是为了防止那边几个人,又瞎琢磨的多想多思,说你们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叔侄,怎么到自己的小辈们了名字便分开了?”
周兴平听了皱皱眉,“三个啥名字?”
“老大家的丫头,叫彤安,老二的大丫头叫煦安,二丫头叫曦安,女娃名字从阳依兄有福气,这是我给的参考名字,她们爹娘也可以自己取名,不一定非要用我们给的,”水清放下纸说道。
“行,俺觉得你起的名字好,把俺取的高阳也给写上,明早俺就给老大老二带信去,东西也给文蕙多准备点,顺便信上交代一句好好给她补补,”周兴平喜不自胜的说道。
周兴平热衷宠孩子,水清觉得无伤大雅,也就随了他的意,这些年两个儿媳妇没事就写信回来,不是要吃酱香鸭,就是要吃火肉,如同稻香这个闺女一般,跟婆婆公爹贴心不已。
但凡是儿子儿媳妇要的,周兴平都是尽量满足,孩子不多家庭条件好,又是自家有的东西,就算自家没有,他花高价出去买都是开心的。
“也给甜瓜跟稻香他们准备一份,别一次给的老多的,天热给多了就放坏了,老二下个月就回来了,算算日子也该近了,”水清低声嘟囔着还小心的装信封。
“俺香子京里的坊子的事处理好了吗?”周兴平突然想到闺女去办的事,走前神神秘秘的,也没跟家里人说清楚。
“你以为你儿子好大能耐呀?京里哪怕一个小乞丐,你只要细细问,说不得他家里上两辈都是大官,稻香坊子里卖的又是棉帛,能三两下就解决了吗?”
“孩子的事孩子不写信回来说,我跟你就别多嘴问,我们又没有能力帮他们解决问题,问了除了让他们心烦,还徒增我们自己的烦恼,”水清活了一辈子总算悟出了一个道理,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他们呀就是瞎子文盲。
“俺听你的不问了,”周兴平嘿嘿的傻笑起来认错。
……
炙热的八月份,几乎要把汾阳这座水城烤干了,平日码头是一天到晚都有人蹲守干活,现在出去寻人一个都找不到了。
“没人干活了?”周父坐在阴凉处看儿子满脸汗水的回来,奇怪的问道。
“太热了,干活的人都回去躲暑热了,俺傍晚再过去看看找找,”周兴平接过老父亲递来的扇子回道。
“小宝的亲事看的有眉目了没?”周父随口又问了一句。
“水清回来没说呀!她没说应该是没看好,倒是麻虾的亲事看好了,是李家那边一个连亲的殷实人家,递话过来让请媒人上门提亲事。”
“你妹妹答应了吗?”周父闻言喜笑不已。
周兴平看父亲笑他也跟着笑道,“花儿自然是一百个答应呀!就等着麻虾十月底考完试提亲呢!爹,丰安庄送信来,卢老大热没了!”
“谁?谁没了?”周父闻言吃惊的看着儿子又追问一遍。
“卢里正的大哥没了,春生带信过来问俺怎么表示,你说儿子要不要亲自回去一趟?”卢里正的老子在世时,与周父的关系因为番薯近了不少,后面周家在村里也很得卢里正的关照。
周父沉默了一会道,“你代爹亲自回去看看卢家大小子,邻居间的情分,就是常来常往才处出来的。”
“明白了爹,”周兴平抬手给老父亲扇风,又说了甜瓜具体回来的日期,爷俩乐呵了很久。
次日李明远跟周兴平回了丰安庄,他们郎舅亲自上门吊孝,卢里正兄弟特别的意外,当即热情的陪着进屋说话聊天。
丰安庄的周家,在春生媳妇泼皮赖的管理下,很有一种蒸蒸日上的感觉了,也隐隐的有了一家大族的架势,欣欣向荣的让人看了心情特别开心。
“三爷爷好,姑姥爷好,”春生小儿子望安进屋问好。
“小家伙长大了也有出息了!下午那会三爷爷在卢里正家遇到了你夫子,他夸你念书有灵性呢!你六叔七叔托人从京里带回来的注释,你们兄弟都传阅了没有?”周兴平一副大家长的架子询问孩子,学以前的杨大官人府,对小辈们透入殷殷的期盼。
“回三爷爷,看了呢!不仅俺们兄弟看了,夫子也看到了还说好,”望安老实的回答话。
“看了就行,只要不糟蹋了给谁看都没事,那可是你七叔每年花好多钱找人撰写的,专门给念书的人看的,出去温书吧!”周兴平慈爱的拍了拍孩子让出去玩。
春生在旁边端着酒杯笑,脸上都是高兴和骄傲。
“这么说石头又去了李家湖?他一年能回几次呀?”李明远放下夹菜的筷子问春生。
春生敛了笑容,以前一年两三次,今年只要庄子上新鲜东西下来了,他不拘时间天气季节随时去,说是奶奶喜欢吃新鲜下来的东西。”
“这几年咱们兄弟里,只有他去看奶奶看的勤些,说来的也是俺们不孝,实在是被俺爹和大伯烦怕了,他们就像填不满的洞,今天少针明天少线的,一个月里有半个月来丰安庄磨缠要东西,他们现在还不像以前那样收敛害怕了。”
“来到丰安庄就往前街窜,跟前街那些人什么话都胡说,石头家的平安跟归安兄弟俩如今连学都不上了……”春生眼底里充满了无奈和烦恼。
“为啥不上了?”李明远不解道。
“还不是大伯,嘴上没有把门的,来了到前街被人请吃酒喝醉了,到处跟人说平安兄弟是他……的亲孙子,然后村里风言风语传的厉害,夫子就劝石头把孩子都接回来,或者换个地方念书,村里的学堂不能再收留他们了……”
“石头没法子只能把孩子接回来,平安已经有三四年没上学了,白桃提意给平安说亲,五弟妹和石头也不应答,俺们做叔的又不能越过他老子娘当家作主吧?”
“如今只能做的是,便是看着他们兄弟不被外人欺负了,”春生也不知怎么形容石头的态度,看着整天阴沉沉的也没个话。
“沫子没回来劝劝她兄长吗?”周兴平漫不经心的问道。
提到草沫子,春生一脸怪异和吃了苍蝇般的恶心,“沫子妹妹也差不多半个月回来一趟,回来也顾不上劝人……”
“不劝人回来那么勤干啥?”李明远忍不住说道。
“回来贼吃海喝呗!把五小叔子家当成了吃拿不尽的金库了,她回来五弟妹一顿不烧六个菜出来,半个时辰不要,俺们这附近都会知道五弟妹苛待小姑子的闲话!”
“回来要求吃好点也能说的过去,毕竟裘家生活条件不好,可她吃饱喝足就跟山贼打劫一样,把五小叔子家能用的、能吃的,通通的都给搬回了家,”春生媳妇送菜进来听到长辈询问,便竹筒倒豆的学了一遍。
“石头没拦着呀?”李明远又问。
“关起门来的事俺们就不知道了,按道理来说五小叔应该没拦,要不沫子小姑也不会肆无忌惮的回来拿,五弟妹有口难言的憋着不敢说话,”春生媳妇打心里觉得石头媳妇活该,都被人欺负上门了也不敢还手。
周兴平听了撇撇嘴,眼里闪过讥讽嘲弄也不问了。
李明远看三舅哥眼里的嘲讽,起初摸不到头脑,端杯喝了一口酒突然醍醐灌顶过来,石头这是借大舅哥和沫子的所作所为,想要三哥的房子呢!
他不做反应也不给媳妇反抗,目的就是让春生他们兄弟外人看看,他被逼的孩子不能念书,妹妹又像吸血鬼似的甩都甩不掉。
春生他们看了气愤可怜孩子,自然就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三舅哥,三舅哥性情淳朴柔软,就是再不高兴他们两口子,可看到孩子这样了,那李家湖的房子,给出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孩子的心思不是一般的深呀!
“春生媳妇,你如今把周家管的是有模样的很,以后沫子再来行这样的事,你当嫂子的出面轰她走,她要是撒泼你就当众打她的脸……”
“三叔,这样做五小叔会不会……”春生媳妇迟疑的露出无奈,
“首先周家是大家的周家,然后才能论算他的小家,周家已经被外人欺负上门了,竟然还听之任之不还手?要是石头不满,你就说是我说的,他也可以脱离周家的,出嫁的闺女拿捏不好自己的位置,带头上门欺负搬空周家,那她就是周家的外人。”
“如今一个小小的外嫁女,都能回来打脸娘家的几个嫂子,那前街的人又何尝不是借故你大伯欺负周家?你大伯那个孬样,前街的人凭什么请他吃酒吃饭?他还不是仗了我儿子的势?”
“你们要是想不明白,隔岸观火看笑话,我保证不了泥鳅跟甜瓜会不会脱离周家,那时候周家没了他们两兄弟,丰安庄还有没有你们的一席之地都难说了,”周兴平神色不善的说完了。
春生媳妇抿了抿嘴,“三叔你放心,先前俺顾虑着亲妹子没想到这么深,现在三叔点了点,俺明白了怎么做,”不得不说春生媳妇这几年当家,真是把自己历练的越发干练通透了。
“几个侄媳妇里,你三婶一直说你是最通透的,周家交给你会越来越好,你也的确领着周家变好了,就是这两年变得有些畏手畏脚的,全没了当年来的爽利样,”周兴平看了一眼春生媳妇漫不经心的说道。
春生跟他媳妇对看一眼,恭敬的站在边上也不敢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