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纠缠的过往

庄园的大门在寒风中缓缓开启，迎来了久违的新访客。四人踏着积雪，一路留下了深深的足迹，行走在银装素裹的庭院中。

“这里就是姐姐以前住的地方吗？”玛雅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被雪覆盖的美景。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想要从这里残留的痕迹中窥见到姐姐曾经的影子。

“也只有童年的十几年而已，之后的几百年里我很少回来，顶多也就抽空看望下父母。”星的声音平静而深沉。她没有回头，只是继续领着大家在这片庭院中穿行，生车熟路地找到那些被积雪掩埋的小路。

冬天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庭院中的绿植大多褪去了绿叶与繁华，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摇曳。然而，即便是这般萧瑟的场景，从庭院的布局、错落有致的小径、以及那些隐约可见的石雕装饰中，仍能窥见这里曾是一座充满生机的花园。

韵律四下打量着，下意识地把这座庄园跟之前看见的小木屋比较起来，不禁赞叹道：“姐姐你的房子真大啊。”

没等星回答，吉特直接接过了话题：“那是当然，毕竟卢斯可是贵族出身。”

“欸，贵族吗。”韵律显得颇有兴趣。

“是啊，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过去的故事。”吉特热心地提议道，并问了下星的意见，“星，由我这个老朋友来讲没问题吧？”

“可以。”星点了点头，表示无异议。

四人就这样继续往庄园深处走去。其间，玛雅被两人的对话所吸引，兴冲冲地从后面赶了上来，加入了听故事的行列。

面对两位战姬期待的眼神，吉特自认不能辜负她们的好奇心。他清了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卢斯过去的故事。为了让故事更加生动有趣，吉特还不时地穿插一些小笑话，逗得两人咯咯直笑。星则在一旁静静地倾听，时不时地地补充一些细节，或是纠正吉特的一些小错误。

终于，在庭院的中央，他们看见了一棵格外引人注目的老树。这棵树长得很高，即便站在远处，也能清晰地看到被白雪覆盖的枝头。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很快来到了树下。

这棵老树显然已经历了无数春秋，树皮斑驳、粗糙，仿佛每一道裂痕都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站在树下，星抬头仰望，只见交错的树枝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天空完全遮蔽。然而，就在这棵看似已经步入暮年的老树上，却奇迹般地出现了几根新抽出的嫩芽。

这些嫩芽在寒风中傲然挺立，鲜嫩欲滴，饱含汁水。星伸手掰下一节，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

在卢斯的记忆里，母亲经常给他吃这种嫩芽。

一股清新又甘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星感受到了久违的满足。这种感觉，比任何浮华的娱乐、昂贵的奢侈品都要来得更加真实、更加痛快。

大树背后不远处，庄园的一角就是卢斯父母的坟墓。两块石碑在风雪中巍然矗立，即使过了百年的光阴也没有丝毫磨损。星缓缓蹲下身子，双手轻轻伸出，温柔地拂去石碑上的积雪。

两人的面容自然地浮现在星的脑海中。

父亲是一位相貌威严，颇有些不苟言笑意味的男人。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眼角和嘴边布满了皱纹，但眼神却依旧锐利。他为了保护领地选择与流寇对抗，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母亲则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她的脸上永远挂着恬静的微笑，温暖如冬日里的太阳，尽管脸庞已然消瘦，依旧能从轮廓中窥见年轻时的美貌。在得知周边地区爆发瘟疫后，她作为牧师奔赴第一线，在治疗病患的途中不幸感染身亡。

回到现实，记忆中的身影逐渐与眼前的石碑重叠在一起。

两人的墓志铭都只有短短一行：

“一位尽职的领主，他以生命捍卫子民，愿他的家族与领地永远繁荣。”

“一位虔诚的教徒，她为世人驱除瘟疫，愿光明庇佑她与她所爱之人。”

“唉……”星叹了口气，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自己与卢斯的纠缠是如此之深。她知道自己终究算不上他，但至少现在，她要用卢斯的身份做一件事。

灰蒙的天空中，细小的白色雪花正无声无息地从天际飘落。

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她潜入记忆的深海，在那里搜寻过往的片段，从那些或欢乐或悲伤的回忆中串联起卢斯的点点滴滴。

“这个世界就是个天平”，记忆中的卢斯如此说道，“我在一边，众生在另一边。”

卢斯的眼神变得坚定，他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使命：“如果我背负得足够多，也许就能换回众生的幸福。”

雪花依旧在空中舞动，而当初立下誓言的骑士已然消逝，却有另一个存在接过重任，继续向前。

“妈妈，对不起。我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了。”星对着母亲的坟墓缓缓说道，那声音似在呢喃，让人听不真切。

“姐姐……”站在星身后不远处的韵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吉特敏锐地察觉并及时制止。

韵律转头看向身旁的吉特，只见他缓缓摇了摇头，用几乎只有韵律能听到的声音说：“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她需要时间来面对自己的过去。”

说着，他将一旁沉默不语的玛雅也拉了过来，三人一起往别处走去，给星留下独处的机会。

吉特的心情此刻也是五味杂陈。身为亲手让卢斯变成这样的人，如今这般局面也算他的过错。尽管当时的决定是出于保护人类的未来，但结果却是卢斯失去了原有的生命形态，被改造成了超越人类认知的存在。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决定性的时刻，年迈的卢斯安静地躺在充满改造液的培养器中，身体被柔和的蓝光所包围。他就站在操作台边，通过玻璃屏障静静观察着这位伟大的先驱。卢斯的眼神中没有恐惧，也没有向任何神祇或外力寻求庇佑的意愿。在死亡面前，他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然而，接下来的步骤却异常残酷：卢斯在特制药物的作用下缓缓陷入了沉睡，紧接着——他的细胞被溶解，血肉被重构，最终转化为一种可被重新编程和利用的生物质。面对亲手“杀死”卢斯的罪过，吉特至今都难以释怀。

此刻，望着星的背影，吉特只能默默祈祷，希望星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身份，与卢斯的过去达成和解。

另一边，星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墓碑，模仿卢斯的口吻道：“边海那边的花开了，粉红色的花瓣上有白色的小点，看上去很漂亮。”

“里诺领那边已经开始积雪了，就跟以前一样，雪平整得让人想在上面打滚。”

“父亲，你一直担心的取暖问题解决了，现在家家都铺上了暖气管道，再也不会有人在冬天冻死了。”

“母亲，教会的信徒增加了不少，虽然因为我的改革，里面没有多少虔诚的信徒，但大家都过得很快乐。”

……

在父母的坟前，星伫立良久，断断续续地向他们诉说着这一路上自己的所见所感。其中有卢斯的，也有星自己的。

终于，在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辉也消失在天边后，星深深地鞠了一躬，似乎是将所有的遗憾与怀念都凝聚在了这个动作中。随后她回过头来，朝着在一旁耐心等待的三人走去。

“让你们久等了。”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却也透露出一种释然。

吉特见状，连忙摆摆手，脸上挂着理解的微笑：“没事，难得来给父母扫墓，多陪陪他们也是应该的。”

韵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星，却又有些犹豫：“那个……星姐姐，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跟我们说的，千万别一个人憋着。”

玛雅一听，赶紧附和道：“对啊对啊，星姐姐，你有什么烦恼完全可以跟我们说嘛！你亲爱的妹妹一定会为你排忧解难的！”

星先是看了看还矮自己一头，眼睛里闪烁着纯真光芒的韵律，又看了看跃跃欲试，似乎想立刻冲上来安慰自己的玛雅，笑着揉了揉二者的脑袋：“好了，有你们两个可爱的妹妹在身边，我什么烦恼都会烟消云散的。”

星似乎找回了一点状态，就像是长久以来背负的重担终于卸下，心灵得到解放一般：“你们不用太为我感到伤心，变成这样我早有预料，比起那些莫名其妙就失去人身的家伙，我这样已经避免很多遗憾了。”

“那就好，姐姐你能走出来就再好不过了。”玛雅拍了拍胸脯，接着注意到了视野边缘的那抹灯光。

“哦，那个！”似乎是想转移话题，玛雅兴奋地指着庄园另一侧的练武场说道，“那个就是姐姐以前练剑的地方吧！”

顺着玛雅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座略显陈旧的练武场静静地坐落在庄园的一侧。到了晚上，魔导灯会自动亮起。虽然庄园的住宅内部并没有开灯，但在室外灯光的映照下还不至于看不清。

几人靠近之后，练武场的全貌展示在众人眼前。在朦胧的灯光下，建筑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见，隐约可见训练场上斑驳的痕迹，记录着无数次的剑影交错。

看到那些木桩上的剑痕，韵律不禁想起了路上导游说过的话，好奇地问道：“姐姐你曾经真的在这里挥了一万次剑吗？”

星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不。”

“我就说嘛，一万次也太夸张了。”像是为自己的怀疑找到了合理的解释，韵律松了口气。

然而，星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表情再次凝固：“我挥的可不止一万次。”

星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对过往事迹的自豪。卢斯可是教会骑士，一万次在他还是学徒时就挥完了，自己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真正继承卢斯的剑技。

听见两人的对话，玛雅的好奇心也不禁被勾了起来：“姐姐你可真厉害啊，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强的？”

“噗！”吉特似乎想起了自己以前也问过卢斯类似的问题。想起当时对方的回答，他急忙捂住嘴巴免得自己笑出声来。

“答案不就在这里了吗？”星坦荡地说道，似乎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欸？”韵律和玛雅对视一眼，脸上满是困惑与不解。

“就是这里啊。”星指了指训练场地上几乎被用到报废，现在只能当摆设的木桩和靶子，以及脚下那片被卢斯踩踏出凹陷的地面，“反复地进行训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啊，对了，还要记得多读书。”

嗯，是原来的姐姐没错。

在一片沉默之中，两位战姬齐齐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