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火气

说归说，饭还是要吃的。

奚照跟阿烛说：“你脾气比我好一些，你跟他好好说，别跟个牛似的一根筋。明时那边正缺人，他忽然来这么一出，还不知道会怎么乱呢，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任性？……”

阿烛听完，替奚澜说了一句话：“少煦哥哥，你不要骂他。他做了许多关于我们的梦，他虽然没有说，但其实内心很害怕，要不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奚照皱眉道：“梦境怎能当真？”

说完想到自己也曾半信半疑，温润如玉的俊脸有些挂不住，又改口道：“罢了，罢了。你再劝劝他吧。你的话，他多少还是肯听一些的。”

要不是因为面前的人是阿烛，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奚照多多少少也是要吃醋的。

放了阿烛，不放他，是个什么意思？

等阿烛拿走碗筷，奚照的心头后知后觉浮现一丝迷惑。

……他是，看着阿烛长大的吗？

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奚澜处理好了冀州那边的事情，心头又少了一块大石，整个人看着轻松许多。

但也只是看着。

他回来时，阿烛已经顺手把碗筷都给洗了。奚澜拿了布给她擦手，道：“天凉下来，就不要碰冷水了。对身体不好。”

他对梦境之中阿烛劳累过度而垮了身体一直耿耿于怀。

阿烛道：“山泉水，没那么凉。”

奚澜还是坚持己见，阿烛只好道：“你真的不去看看少煦哥哥吗？他还挺想你的。就是不大会说软话，你也跟少煦哥哥好好说说呀。”

奚澜道：“我哪里没有和他好好说了？”

阿烛好奇道：“你怎么说的？”

奚澜语气硬梆梆，又有点别扭，道：“我学你撒娇，他说我恶心。”

说完觉得丢脸，冷哼一声，周身跟竖起冰锥似的，坚不可摧，道：“我才没撒娇。”

阿烛哭笑不得：“……”

“少煦哥哥怎么能这么说。”阿烛只好替他打抱不平，挽着他的手道：“这也太过分了。”

还怂恿他：“不然我们半夜趁少煦哥哥睡觉，打他一顿给你出气？”

奚澜下意识摇头：“不行！大兄会秋后算账的！”

阿烛忍不住道：“你怕什么？打完我们就跑啊。”

奚澜觉得她不怀好意，“你没被算账过，你不知道大兄那个人有多记仇……反正我不去。”

阿烛翻了个白眼，等到屋里，奚澜给她拿了一个柿子，“早上摘的，刚好软了。你尝尝。”

阿烛举着柿子道：“这个难道不是凉的吗？”

奚澜微微皱眉，嘴上说：“一个而已。”但手却伸过来拿柿子，“我明日找些其他能吃的东西给你。”

阿烛道：“我尝尝看，不好吃就算了。好久没有吃柿子了诶。”

“附近有柿子树吗？”

“嗯。”奚澜看着她剥柿子，抿了一口，“甜吗？”

“甜的！”阿烛眼神惊喜，将另一半给他，“你尝尝呀。”

奚澜道：“你吃吧。”

阿烛道：“一个柿子而已，有什么好推让的。让你吃就吃。”

奚澜只好吃了，两个人把柿子皮扔掉后一同去洗手。

奚澜道：“我明日去镇上买点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阿烛摇头，“没什么想吃的，这边林子里有鸡吗？想吃烤鸡。”

“有的。”奚澜说完，又问：“其他呢？你再想想。”

阿烛有点不解：“怎么了呀？你是想让我变胖吗？”

奚澜无语道：“就你这样的，能胖到哪里去。”

可阿烛在他眼中发现了一丝难以掩藏的愧疚。

奚澜觉得对不起阿烛。

她一直都是被捧在手心疼爱的，不论是谁，都喜欢她，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如果阿烛愿意的话，她什么苦都不用吃。

阿烛说，她以前是一个小公主。

奚澜没好意思说出口。

阿烛在奚澜心里，也是小公主。

可是现在，因为他的一己私欲，让阿烛被迫待在这种地方，就连沐浴都得临时烧水，还只能是简单擦拭身体。从前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现在，连个柿子还要分他一半。

奚澜跟在老师身边，过过比这样还苦的日子，他从来没有苦。直到他看着曾经鲜活明亮的阿烛，凑到他面前道：“看我洗的碗，干净吗？”

奚澜开始有些后悔。

他再次保证，道：“等汝南王一死，我就带你们回去。到时候，大兄要打要罚，我都心甘情愿。”

阿烛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的，看见奚澜这个模样，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她抱住他，说：“如果阿姐她们是知情的，就我们两个人在这边小住，其实也挺有意思的。我还想跟着你学抓鸡，需要弓箭吗？不过我不会烤，我之前在盛京跟七娘她们一起烤鱼，一点也不好吃。”

奚澜道：“不用弓箭，有陷阱。”

阿烛吐槽道：“你一点儿也不像是士族郎君。”

奚澜回一句：“你也不像是高门贵女。”

阿烛得意道：“所以我们俩天生一对！”

奚澜低头看她，阿烛催他：“快说！你也这么觉得！”

她幼稚又可爱，天真而明媚。

应该生在锦绣堆享受荣华富贵，而不是于乡野林间不食人间烟火。

奚澜忽然道：“我明日让人给裴明时送信，告诉她是我把你们带走。”

他似乎下定决心。

“再过几日，我们就回去。不过，你们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阿烛有点意外，警惕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可没有蛊惑你。”

奚澜：“……就是你蛊惑我的。”

阿烛嘁了一声，“你还是赶紧讨好我吧。不然等少煦哥哥能活动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吊起来打。都没人给你求情。”

奚澜迟疑了一下：“那我今晚就不给你点熏香了？”

这算讨好吗？

奚澜觉得可能不大行……

果不其然，阿烛勃然大怒，“我掐死你得了！你竟然还想关我！”

奚澜小声嘀咕道：“谁知道你会不会跑。”

两个人没有一点信任。

奚照躺在床上，心想：让阿烛掐死他得了，这个没良心的弟弟。

·

前线，在益州和冀州毫不留情地攻势下，零陵郡很快沦陷。

白衣教余众四处逃窜，谢珺留下接管了荆州，杨石不想去岭南，就主动留下帮他。

谢珺从一摞文书中抬起头，边上还有十几封家书没有动，他揉了揉脖子，道：“我以为你会去岭南凑热闹。”

“不去。我怕死，谁知道南疆那些虫子会不会在什么时候爬我身上。”

杨石咬了咬笔头，被谢珺拍了一下：“我说阿烛跟谁学的坏毛病。”

杨石不满意道：“为什么赖我头上。你怎么不说是阿烛带坏我的？”

还阿烛带坏他。

谢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清贵雅仪的气质荡然无存。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日还把门房小孙子弄哭了。你都多大了，还跟人抢糖人吃？”

“谁让你把我的钱都没收的！”杨石大声道，下手毫不留情，直接在文书上写了“不允”二字，“我这个年纪，早些成亲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出去身上没钱合适吗？”

杨石虽然厚脸皮，但有时候也会尴尬的好吗！

他嘀咕道：“再说了，是他让我自己尝尝的。我不就是不小心咬的大口了一点吗？”

谢珺深吸一口气，道：“就明时给你发的这点月俸，我不给你收着，你没两天就花没了。”

杨石道：“那也不够用啊。前两日许家大郎要请我去吃酒，我都不好意思了，老是他请客……”

谢珺皱眉，道：“吃酒？什么时候？”

杨石肉眼可见地心虚起来。

谢珺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声音不自觉拔高，道：“我在这累死累活、忙得脚不沾地，你去喝花酒？”

他一拍书案，杨石立马道：“什么喝花酒，你可别乱说！就是寻常酒楼，他是要带去去那什么地方，但我给拒绝了！我和他关系还没好到那个地步呢。”

谢珺冷冷问：“那你和谁关系好到那一步了？”

杨石多机灵啊，一听这个问题，立马道：“当然是你啊！你请我去，我就去！别人我肯定不答应！”

谢珺气笑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不请你，你是不是就不去了？还是说跟别人去？你很好奇吗？之前在盛京不是已经去过一次，你说也没怎么意思，怎么如今又开始好奇起来？啊？”

“……我没好奇。”杨石怕他一气之下顺手就把砚台飞过来，忙绕到他身边，“坐下坐下，我给你捏捏肩、消消气。”

谢珺道：“我消什么气！”

杨石心疼道：“气坏了身体就没人干活了。”

谢珺：“……”

他现在真是恨不得掐死杨石！

“我真没想去，我就是蹭顿饭，顺便打探下消息……虽说咱们都是士族出身，但若是士族势力太大，明时不照样还是要走上先帝老路？”

说起正事，谢珺才慢慢冷静下来。

“行。算你走运。”

“什么算我走运……”杨石嘟囔道，“我们明明说的是钱。”

谢珺冷声道：“你不是说要存钱娶媳妇儿吗？”

谢珺之前也不管杨石花销，他们士族子弟，什么时候为这种身外之物发愁过？杨石大手大脚习惯了，没钱了不是问谢珺拿，就是问奚照拿。

要不是因为前不久，杨石随口一句“哎哟，要存钱娶媳妇儿了”，谢珺还想不到这事儿。

呵，吃他的花他的睡他的。

自己那点子月俸留着娶媳妇儿？

想得美！

谢珺要气疯了，一字一句道：“我不娶妻，你也别想娶妻。”

这话被恰好过来送文书的谢元曦听见，她愣了半天，有点莫名其妙，这也太蛮不讲理了！

“谢瑶之，你怎么能这样？”

杨石见她来了，像有了靠山，一起控诉谢珺：“就是，不娶媳妇儿就算了，还不给我钱花。”

谢元曦道：“我有，我给杨四兄。”

杨石一点儿也没有花妹妹钱的不好意思，眼前一亮，正要从谢珺身边走过去，谢珺冷冷道：“你有什么？你的月俸那么点儿，不全搭进妇幼堂了？”

谢元曦：“……

好像是。

她像是刚想起来，连忙对杨石道：“杨四兄，对不起，我……”

杨石默默站了回去，摆手道：“我决定了，瑶之什么时候成家，我就什么时候成家。”

谢元曦瞠目结舌：“这样不好吧……”

杨石义正严辞道：“先立业，再成家，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被儿女情长所耽误！”

谢珺：“……有病。”

杨石假装没听见。

谢元曦被气到了，“你怎么还骂人呢。”

谢珺道：“我没有。”

谢元曦道：“我听见了！”

杨石连忙拉架，道：“没事没事，这是瑶之表达爱的方式。”

谢元曦放下文书，见谢珺还是冷着脸，气不打一处来。

她现在觉得，谢瑶之比奚二郎君还要讨人厌！

等谢夫人的家书再送来时，谢元曦就在回信中提到了此事。

谢瑶之太霸道了。

他不能因为自己和杨四兄关系好，就这样无理要求人家。

杨四兄也是，这么惯着他！

谢珺要是知道谢元曦的内心，指不定多无语。

到底是谁惯着谁啊？

谢珺心气不平，翻开了最新的一封信笺。

裴明时带兵去了岭南。

所有信笺文书都送到谢珺这里。他最近忙得跟骡子似的，片刻不得闲。杨石这么能偷懒，也是因为谢珺惯着他，许多事情都给他做了。

杨石殷勤给他沏了盏茶，顺便瞄了一眼：“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哈哈。那群人又说什么了？”

谢珺面色难看，道：“奚少池是不是不想活了？！”

益州人手不够用，一个人当三个人使，他竟然还把奚照他们给关起来了！

合着他们一家三口去外头躲清静了，故意骗他在这当骡子是吧？！

谢珺气死了，他气的想杀了奚澜。

“你自己看！这个王八蛋！”他把信笺扔给杨石，“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怎么了啊？”

杨石觉得他今日火气实在大，低头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