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大没读过几年书,却总爱装模作样地拽几句文。在我上学这件事上,他一本正经地琢磨:“七岁太小,让你独自走在上学路上,我实在放心不下。八岁嘛,俗话说‘八岁读白字’,读书识字容易出错。依我看,就九岁再上学吧!”
1972年,我满九岁了,终于不用顾虑那些说法,能光明正大地踏上求学之路。
按照大队划分的就学区域,我本应去花果店大队小学。那所小学坐落在我们大队的畈上,挨着丰乐河。可大大觉得那儿离家太远,一路上全是池塘水堰,走路很不方便。邻近的缸窑小学,距离我家和花果店小学差不多,不过大多是山路,临水的地方少。更关键的是,二姐在那儿教书,我们队里一半的孩子也都在那儿上学。权衡之后,大大决定让我去缸窑小学。
正月十六是开学的日子,天刚蒙蒙亮,我就兴奋得早早起床,匆匆喝了一碗稀饭,背上印着三道白斜杠的蓝布书包,心急火燎地催着大大带我去缸窑小学报名。
缸窑小学离家大约三里路,要翻过两道山岗,穿过两处山冲,再走过缸窑生产队的大庄子才能到。学校背靠一座小山包,坐北朝南。校门口有一方清水塘,西面是层层而下的冲田,东侧土冈上有一块平整的地方,那就是操场。校舍原是卢家祠堂,山门厚实庄重,有两进院子,十几间宽敞的大房子。祠堂里雕梁画栋,石鼓红柱,绿瓦灰墙,和我们农家的土墙茅草屋相比,显得格外精美气派。
一进校门,右手边的一间屋子就是老师办公室。二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我们,喊道:“大大,带明成来报名啦,一年级在左老师那儿报。”
于是,我们走到左老师桌前。
“几岁了?叫什么名字?”一位戴着眼镜、留着齐肩发的中年女老师,目光温和地看着我问道。
“我叫望月子,九岁。”我老实地回答。大大赶忙拉了拉我的衣袖,低声说:“左老师问的是你的大名,不是小名!”
我这才回过神来,忙说:“叫方明成,九岁。”在家里大家都叫我小名,突然用大名,还真有些不习惯。
报完名,大大交了一块二毛钱的学费,我领到了《语文》《算术》两本新书和两个作业本,正式入学了。
左老师又和大大聊了些入学的注意事项,大大说了许多客气感谢的话。
报名的新生不算多,我的发小好友张纯友也从花果店小学转了过来,留级重读一年级。这下,我上学有了伴,路上也不会孤单了。
当天下午,我们一年级新生在教室集合。教室在二进门左手边的第一间,高大又明亮,摆放着长桌长凳,一张桌子能坐四个人。黑板是在墙上抹了一块水泥,刷得漆黑。
左老师先按高矮给我们安排座位,我和张纯友等几个个子较高的同学被分到了最后一排。分好座位后,左老师走上讲台,说:“同学们安静一下,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左远英,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新同学们彼此还不认识,现在我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同学就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就算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说完,左老师拿起名单开始点名。
“林素桂。”左老师念道。“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一个皮肤白净、面容清秀、身材高挑的女孩。她的脸瞬间红了,快速站起又坐下。
“甄朝明。”“到!”一个眉眼清秀的女孩回答道,同样吸引了同学们的目光。
“姚道中。”“到!”回答得迅速又响亮。姚道中和我二姐家在同一个大庄子,我们早就认识。他比我小两岁,人小个头也矮,起立坐下时不紧不慢,却透着一股聪明伶俐劲儿。
“邬效平。”“到!”这个面目白净、灵气十足的男孩是左老师的小儿子,看起来成熟又稳重。
“方明成。”我正打量着新同学,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站起身回答:“到!”同学们的目光纷纷向我投来,我有些不好意思,缓缓坐下。
随着左老师的点名,班里的十六位同学都一一起立应答,他们是方明成、张纯友、姚道中、林素桂、甄朝明、邬效平、孙业堂、项德林、卢先胜、陈荣昌、尹德红、刘自存、刘宜中、胡传宏、陈传霞、沈成放。
当时每个年级的学生都不多,一、二年级合在一起上课。
点名结束后,左老师讲了许多课堂纪律、学习的重要性,还鼓励我们这些新生要努力学习,将来成为有文化、对社会有用的人。虽然我听得似懂非懂,但也明白她是在告诉我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一天放学回家,我满心兴奋,找来牛皮纸,小心翼翼地把两本新书包好封面,满心期待着人生中第一次正式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