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决斗

阳光透过女校花园的梧桐树叶,在草坪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春日的玫瑰开得正盛,黛博拉指着一株深红色玫瑰讲解道:“这是中国月季与欧洲蔷薇的杂交品种,18世纪才传入英国。“

她折断一根枝条展示横截面,“看这刺的排列方式,与纯种中国月季完全不同。”

唐威接过枝条,看着上面的断口,“你怎么会懂这些?”

“我爷爷是植物学家,”黛博拉的目光暗了暗,“他在世时教过我很多。”

黛博拉的忧伤让唐威的眼中闪过一丝柔软,他正要开口,两个穿着考究但举止粗野的年轻白人男子闯进花园,为首的红发青年夸张地行了个礼:

“黛博拉小姐,原来您在这里与这位...东方朋友...探讨植物学?”

他同伴故意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嘀咕:“说不定是在教他怎么用筷子。”

唐威面不改色,但黛博拉的脸已经沉了下来。“查尔斯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她冷声道。

红发青年却变本加厉:“我只是好奇,一个洗衣工凭什么能参加我们的茶话会?”

他转向唐威,“听说你们华人都会一些拳脚?”

他掏出白手套扔在唐威脚边,“我以我祖父,第七骑兵团上校的名义,要求与你决斗!”

唐威看着脚边的白手套,微微一怔,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莫名其妙卷入了一场情斗之中。

花园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边。黛博拉气得脸颊绯红。

她刚要开口,唐威却弯腰捡起手套,从衬衣口袋抽出条绣着‘T.W’的丝绸手帕裹住掌心:“时间?地点?”

“现在!就在靶场!”查尔斯指向远处的白桦林,“用我带来的勃朗宁决斗手枪。“

......

作为一种“荣誉复仇”的传统,决斗最早可追溯至欧洲中世纪骑士阶层,但却在新大陆美国真正达到鼎盛,其已成为白人精英阶层维护尊严的特别仪式。

其核心逻辑是:当个人荣誉受损,必须以公开的暴力行为洗刷耻辱,而女性常被物化为决斗的“奖品“。

比如美国开国元勋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与副总统阿龙·伯尔就因政治分歧引发过决斗。

结局汉密尔顿射偏,伯尔一枪命中其肝脏,汉密尔顿次日死亡,这场决斗虽然导致纽约州通过《反决斗法》,但依旧未能遏制愈演愈烈的决斗风气。

耳边的白桦林哗啦啦的响着,唐威看见眼前这两个一脸无比庄严的白人青年,忽然觉得自己答应参加这种决斗可能也是自己太无聊了。

威廉·查尔斯,那个红发青年,松开领结大步走来。

他父亲是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股东,袖扣上的钻石足够买下整条都板街。

“小子,你会玩枪吗?”他嗤笑着掏出镀金勃朗宁左轮手枪,“如果你现在离开黛博拉的视线,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看好了!”查尔斯突然拔枪,对着三十步外的玫瑰丛扣动扳机——花瓣在枪响中四散飞溅,女士们的尖叫中,他得意的吹散枪口青烟。

黛博拉不由攥紧了拳头,她看着身旁这个漂亮的华人少年,忽然后悔邀请对方过来参加这场茶话会了。

如果不是自己让小唐宁特意邀请他哥哥过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就在这时,她看见唐威脱掉了西装外套,从内袋里面取出了一把柯尔特,这把枪的胡桃木握把都已经被磨出包浆。

唐威转向身边的黛博拉,问道:“黛博拉小姐,能借你发带一用吗?”

黛博拉一愣,虽然不知道唐威要做什么,但还是取下了自己的发带。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唐威用紫色发带蒙住眼睛,从地上捡起一瓶威士忌酒壶抛向空中。

所有的视线随着酒壶升起,当酒瓶飞至最高点,

“砰!”枪声响起。

柯尔特的声音比勃朗宁的更沉闷,带着某种危险的韵律。

酒瓶完好无损地落在沙地上,咕噜噜刚好滚到查尔斯鞋边。

“哈!”查尔斯的笑声像碎玻璃般刺耳,“故弄玄虚,原来连个瓶子都打不中?”

就在他放肆大笑的时候,同伴突然轻轻捅了捅他,

“干什么詹姆!”

“查尔斯,你看看瓶口部分。”同伴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查尔斯低头一看,却见黄铜瓶盖中央,一个完美的圆形弹孔正在冒烟。

“上帝啊...”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比打碎瓶子难了何止十倍:

子弹必须精确计算抛物线,在瓶盖倾斜的瞬间击中直径不到五厘米的瓶盖,最关键的是,这家伙刚才还蒙着眼睛。

查尔斯的脸由红转白,他猛地抢过酒瓶,镀金袖扣刮花了瓶身标签,当他的拇指摸到弹孔边缘时,瓶底“叮”地一声掉进沙地。

金黄色的葡萄酒撒了他全身。

“这不可能!你肯定提前对瓶子做了手脚!”查尔斯不顾满身的狼狈,兀自嘴硬道。

“还要比吗?”唐威摘下眼罩,将发带还给了黛博拉,

“我不介意用手里的这把柯尔特在你身上钻出几个窟窿眼。”

“华人小子,真当我不敢吗!”

“够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橡木廊柱后传来,唐威虽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走了出来,手杖敲击地面的节奏像法官的法槌。

“查尔斯家的教养真是令人失望,”老人的声音很轻,却让查尔斯的额头沁出冷汗,

“还是说,你父亲最近和海关的生意太顺利,让你忘了分寸?”

查尔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深深鞠躬:“是我失礼了,米尔斯议员先生。”

唐威眯起眼睛。对方的威胁如此赤裸,却又包裹在上流社会的优雅措辞里——这才是真正的权力。

“唐先生。”米尔斯转向他时,灰蓝色眼睛里带着审视,“我听说你在唐人街改良了一款自动烘干机?”

这个突兀的问题让唐威一怔。没等他回答,一个穿着暗纹长衫,戴着金丝眼镜的华人从米尔斯身后走了出来,

正是和唐威有过一段短暂对话的蒋梦麟,男人点起一只烟雪茄,微笑道:

“怀特,唐老板的发明可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