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上丽贝卡了吗？”
这已经是沃尔特第三次向诺亚抛出这个问题了。
丽贝卡·费舍尔在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的情况下离开了第一分局，作为重案组的头目，百事缠身的沃尔特也是过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发现丽贝卡不见踪影了。
按理来说丽贝卡和其他重案组成员一样都应该在审讯室里审讯那些卖/银团伙的成员，但她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擅离职守，在沃尔特看来，这肯定不是什么巧合。
于是沃尔特亲自去见了丽贝卡的审讯目标安吉拉，并从她那里了解到相当于“客户名单”的“记事本”的存在，由此得知丽贝卡大概率就是去她家拿取那个关键的笔记本了。
——可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呢？
——丽贝卡甚至没有将此事报告给作为长官的他。
这让沃尔特心生疑虑。
也许是她觉得笔记本上会出现一些敏感的人物，所以才没有声张，打算先把笔记本拿到手再说，如果是这样，还能说丽贝卡办事很谨慎。
但万一她目的不纯呢？
万一她其实是某人安插在重案组的眼线，就是为了在这种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呢？
如果安吉拉的记事本上面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人名，就好比说她真正的老板，那她完全可以先所有人一步拿到记事本，然后顺理成章地撕掉其中的一两页，拯救自己的老板于危难之中……
当然，沃尔特很不愿意怀疑自己的部下，他也几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部下，因为在他眼中，重案组不止是第一分局内部的一个部门、一个单位，更是一个家庭，在这里工作的人大多都是他一手挖掘出来的，这就意味着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任何一个属下出现问题。
可不愿意归不愿意，事实有的时候就是残酷的，不会随着人的主观意志发生改变。
——汤姆·哈德逊的事情敲响了沃尔特内心深处的警钟。
汤姆在死前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事情：他背着他的同僚，背着沃尔特从档案室里偷走了德米特里的手机，让重案组没办法知道当初到底是谁给俄国人打了电话，让他们反抗SWAT，酿成了烂尾楼里的激烈枪战……
而在那之后不久，汤姆就中枪殉职了，甚至没有一个人有机会质问他到底做了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
按理来说，重案组应该去调查一下汤姆，看看他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事情，他到底在为谁工作，又或者他是被逼无奈才会采取这样明显不合法不合规的行为的。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联调局芝加哥分局将特别探员理查德·卡普兰调来了重案组，说是要审查有关冷藏车事件的所有资料——为了保全汤姆的名声，同时也是为了避免麻烦，沃尔特和他的下属所伪造的所有文书、报告、证据都掩盖了汤姆从证物室中偷走了关键证物的事实，就连监控录像都被沃尔特亲手删了个干净。
自然，做了这些事情以后，重案组的警探们自然没办法在特别探员的眼皮子底下调查自己刚去世没多久的前同僚，汤姆的事情就这么被暂时搁置了。
但此事在沃尔特心中埋下了一粒种子——他非常信任的汤姆背后都藏着事儿，其他人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新人凯瑟琳·麦克唐纳对他、对重案组心怀不满，认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合法的，是需要取缔的，她似乎和卡普兰探员有着接触，鬼知道他们有没有谈及敏感话题，凯瑟琳会不会已经把她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探员，探员是不是现在已经知道重案组在和一些不干净的人“合作”？
约翰·哈蒙德被自己的家事搞得晕头转向，他的妻子要和他离婚，孩子也不打算留给他，这件事情显然已经给他带来了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
丽贝卡·费舍尔在这种紧要关头突然失联，很难将其解释为“这是出于好意”。
诺亚·詹恩原本就有黑历史：他在来重案组之前曾被内务部门调查过，理由是怀疑他是一名黑警，虽然最后内务部门什么都没查出来，但是要知道无风不起浪，诺亚到底干没干过错事又有谁说得准呢？
将自己仅剩的四名手下罗列一遍后，沃尔特一时间觉得自己被困在了孤岛上……
也是因此，此时此刻，他对丽贝卡的反常行为非常警惕。
“还没。”诺亚回答道，“用我再给她打个电话吗？”
沃尔特摇了摇头：“如果她不想联系我们，再打多少次也是白搭。”
诺亚没有吭声，因为此时此刻，丽贝卡并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警长，我是想告诉你，霍普金斯局长来了。”
“谁？”沃尔特回过神来。
“威廉·霍普金斯，我上来的时候，他应该正在指挥官的办公室，我想他一会儿也会来这里看看。”
威廉每次来第一分局都会顺道上楼来重案组的办公室里转上一圈儿，这算是某种惯例。
“我知道了。”沃尔特点了点头，“审讯进行的怎么样了？”
“有了凶案组和风化组的帮助，进展很快，不过剩下的人都是些小喽啰，他们了解的并不多，我也没有听到什么新鲜的证词。”
“好，我知道了。”沃尔特用食指敲了敲桌子，“你就继续在楼下守着吧，如果有什么新消息就打我电话。”
话音刚落，坐在办公桌后的沃尔特就透过玻璃看到身着制服，头戴警帽的警察局长威廉·霍普金斯走上楼梯，来到了重案组的办公室，身后还跟着一大票的人——他并没有直接来找沃尔特，而是停在了那张汤姆曾经用过的，现在已经被搬空的办公桌前，扭头朝身后的人说着什么。
沃尔特起身：“你去忙吧，诺亚。”
沃尔特跟着诺亚的脚步离开办公室，走到了威廉的面前站定：“长官。”
“哦，沃尔特，我听说你们又破了一桩大案，深藏于精神病院的卖/银团伙什么的，呵，现如今芝加哥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让人惊讶了——你们干得不错，干得不错，这是最近难得的好消息，”威廉一边笑一边用他的大手拍了拍沃尔特的肩膀，以示犒劳，然后，他又颇为在意地回头看了看身旁的空桌子，“我看哈德逊警探的东西都搬空了。”
沃尔特点了点头：“是的，艾达前天来把他的东西取走了。”
威廉伸手摸了摸身旁的桌子：“哈德逊是一名好警察，沃尔特，我对此很遗憾。”
“我也是，长官。”
“但是我们总得往前看，沃尔特，哈德逊一走，他的位置就空下来了，想必现在重案组人手不够用吧？”没等沃尔特搭茬，威廉朝身后招了招手，“贾里德，你过来。”
从威廉身后那一大票人之中走出来了一个黑人小伙，径直来到威廉的身边，威廉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贾里德·墨瑟，也许你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之前是第六分局的？”
“是的，第六分局缉毒组。”
“之前那个西恩格伍德的毒品案是你们办的？”沃尔特问道。
贾里德颇为自豪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一次行动缴获了十公斤的可可，二十公斤的冰，还有数十公斤的大麻，毫无疑问，这是一桩大案，而第六分局的缉毒组干的相当漂亮。
“我听说了，办的真不错。”
当然，沃尔特面对这样的成功从来不会吝惜自己的夸奖。
“我只是做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贾里德回答，“不过，多谢您的夸奖，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个小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进你的重案组工作，沃尔特，现在你们这儿正好有空缺需要填补，我觉得他就不错，你认为呢？”威廉一边笑一边问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沃尔特，他是块儿好材料，只是尚需雕琢，而谁不知道从重案组里走出来的警察个顶个都是人才，联邦机构都抢着要？”
警察局长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沃尔特自然没办法拒绝，他可不能把威廉的脸拽下来扔在地上踩几脚再给他装回去。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不能直接应下。
因为沃尔特一直在尽力避免外面的人直接干涉重案组的人事问题，重案组的人事问题，向来只有沃尔特一个人说了算，第一分局的指挥官说的不算，副局长凯尔·斯特里克兰说的不算，局长威廉·霍普金斯说的也不算，只有他沃尔特·萨瑟兰说的话才算。
最理想的状态是，他张口要谁，谁才能进组，否则就一边儿凉快去，这是保持重案组“纯洁性”的唯一办法。要不然是个人都能往重案组里安插自己人，那重案组里面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内务部会直接找上门来查水表。
当然，沃尔特并不知道他一手缔造的重案组早就已经不纯洁了。
“那就太好了，长官，”沃尔特点头道，“不过我也想先看看墨瑟警探的个人档案和工作记录……当然还有心理评估和健康状况报告，这是一件大事儿，得按照流程来办，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的好——墨瑟警探应该也不介意多等一段时间吧？”
“当然！”贾里德点了点头，“如果能进重案组，等多久我都愿意。”
“决定权在你，沃尔特，但是我得向你强调，贾里德是一名好警探，如果他不是足够优秀，我也不会把他推荐给你。”
“那是当然。”
“哦，贾里德，我和沃尔特还有事情要聊，你可以在这附近逛一逛，就当是提前熟悉一下工作环境。”说完，威廉还特地朝沃尔特抛出问题，“你不介意吧，沃尔特？”
——当然介意。
按道理来说，重案组并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因为重案组处理的大多都是发生在芝加哥的重案要案，所以重案组的办公室在第一分局算是“闲人免进”的重地。
短楼梯下面的那道门只有用钥匙卡才能打开，而钥匙卡又只有重案组的成员、第一分局的指挥官以及在一楼服务台工作的值班警长持有，外人想要进来，就只能在上述几个人的带领下进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避免“外人”在重案组的办公室里乱逛。
但是还是那句话，沃尔特不能驳了威廉的面子，毕竟只要威廉愿意，他大手一挥就可以解散这个来之不易的组织——在一般情况下，盲目挑战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是不理智的，这个道理在哪里都适用。
不过沃尔特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墨瑟警探，无论你在这里看到了什么，都不要传出去，这里的一切都是对外保密的，好吗？”
“当然！”
“我们去你办公室。”说完，威廉又回头看向自己带来的“跟班们”，“你们几个就下楼等我吧，我这边很快就会结束，沃尔特可不喜欢这么多人在他的地盘上走来走去。”
——哦，原来你他妈知道。
沃尔特一边心想，一边打开自己的办公室门，请威廉进去。
威廉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坐，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沃尔特，我知道你不希望让我插手重案组的人事问题，毕竟这个部门是你一手缔造，没有你，就没有重案组，这里就像是你的孩子，而你不希望别人染指。
但是……我相信你也注意到了，你们这里存在着非常显著的单一种族效应，换做是十年以前，我也不会说什么，沃尔特，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人们不只喜欢白色，还喜欢彩色——见鬼，他们爱死黑色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换句话说，你们这里也得有个黑人面孔，而且你得让别人看到你们这里有黑人面孔，他还得保持活跃，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沃尔特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威廉则是咧嘴一笑：“我知道，多样性和与之相关的一大堆屁话，政客拉出来的屎，我们还得给他们擦屁股——弄不好我以后还得找一个半男不女的人做副局长。但这就是现实，我对此无能为力。”
“我会考虑的。”
威廉笑着点了点头：“随你怎么考虑，沃尔特，只要你在一个月内让贾里德入职就行。”
说完，威廉扭头看向窗户后面：“哦，说起来，我怎么没看到那位联邦探员？他还在翻夜壶吗？”
XXX
贾里德在办公室里转着转着就转进了西北侧的走廊。
据他所知，关键人物安吉拉目前就待在三号审讯室里。
他一边环视四周一边走到三号审讯室门前，在确定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后开门走了进去。
“又来一个警察？”倍感疲惫的安吉拉摇了摇头，“听着，能说的我都说了，就算你们再来问我别的，我也不知道。”
“你不该说那些话。”贾里德说道，“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所以你要付出代价。”
安吉拉的脸色一变，腰杆也挺直了：“——你是谁？赶快离开！否则我就喊人了！”
“如果你喊人，你的女儿就会遇到危险。”说完，贾里德取出自己的手机，点开视频播放给安吉拉看，视频里有一个小女孩儿正在对着镜头开心的笑，而她的身后坐着一个安吉拉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男人，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手枪。
安吉拉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声音都变得尖细起来：“——你要做什么？”
“我时间有限，所以话只说一遍，只有你死，你女儿才能活，”说完，贾里德看了一眼腕表，“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做决定。”
说完，把话传递到位的贾里德准备开门离开。
“——她还是个孩子！”安吉拉试图反抗。
“我知道，但这并不重要。”贾里德回答，“蒙特洛斯的那些病人也是孩子，你不一样把他们送进地狱了吗？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安吉拉。哦，你还剩四分钟。”
说完，贾里德开门走出了三号审讯室。
XXX
威廉和沃尔特在办公室里谈论和特别探员理查德·卡普兰有关的事情时，他们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细微求救声。
沃尔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从办公椅上站起来，开门冲了出去。
——他并没有听错。
求救声是从西北侧的长廊里传来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威廉也从办公室里面走了出来。
“我不知道。”沃尔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西北侧的长廊，与此同时，他心里想的都是“绝对不会是好事。”
沃尔特循着求救声冲到三号审讯室的门前，发现贾里德正抱着安吉拉，用力将她向上托举，而特别探员理查德·卡普兰正试图用小刀切断套在安吉拉脖子上的白色绳圈。
看样子，是安吉拉用自己的衬衫做了一个绳结绑在窗户的铁栅栏上，又把自己的脖子送了进去……
“——该死的！沃尔特！快叫该死的救护车！”理查德一边用小刀切割着衣服，一边喊道。
威廉后脚赶到现场：“天哪，这是怎么一回事？”
理查德好不容易才切断衣服，将安吉拉解救了下来，而瘫倒在贾里德怀里的安吉拉却早已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