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同书页

通道两侧斜躺着部分断裂腐烂的木杆，每十五米距离都有熄灭的宫灯，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而在墙壁内则，则绘着一些古老的壁画。

绝大部分壁画内容都被时光冲刷模糊了，但林子安还是大抵看出来了，那是一个仙人降妖除魔，护佑世间安宁的故事。

上古时期，这个世界遭遇了大劫，三元大陆首当其冲，九天之上，无穷无尽的天魔降临人世间，带来纷争，灾厄与毁灭，国家倾覆，大地天灾频频，万族真灵灭绝，无数人互相仇恨，征伐不止。

为了对抗天魔，昔日高天之上的仙神们重回世间，引领这个世界的众生对抗天魔。

而纷争的大陆上，其中有一国的王子生来爱道不爱江山，潜心入道观修行二十载，入世见众生皆苦，提三尺青锋，擅行荡魔除恶之事，站到了昔日仙神们的身边，一同抵御天魔。

“世劫。”

这些故事，林子安从未在书籍或网络上看到过，此世的历史断代，四大集团之前的历史只有一鳞半爪，只言片语的猜测，根本没有确切的记载流传下来。

从前的历史如同凭空抹去，便是想要追溯也做不到了，也许灵网内部，更深处有记载，但高等权限常人也拿不到。

上古仙民最终驱逐了天魔，大地上诸多国家林立而起，就是汪洋大海中也有深海国度建立，彼此交流，思想的火花碰撞，诸多学派应运而生，大地上不同的人到处奔走，带去新的知识与文化，便是星辰亦为他们闪烁。

壁画的内容即将结束，而越是靠内，壁画的内容就越发完整，有些部分显然是此地建立之前就有人刻画，后续则由其他时代补充刻画完整。

林子安神情凝重。

他看到了国家之间的杀伐与吞并，战争四起，小国消亡，大国壮大，最后，一个堪称伟大，终结了乱世，大一统的国度出现了。

这个国度辉煌却极度短暂，最初的帝王逝世后，整个国度就四分五裂，而林子安居然在这里面看到了天魔的影子，百姓的嚎哭令冲天魔气在天空中构成了一个猩红瞳孔的天魔形象。

天魔复苏了。

而后戛然而止。

通道还在延续，但壁画不见了，只留下空白的石壁，有存在刻意抹去了之后的信息。

林子安恍神片刻，忽然皱起眉来。

因为对内容信息理解太过理所当然，他下意识忽略掉了某一点。

壁画上内容记载是存在国度的，或者说他本人以国度这个概念轻易理解了壁画传达的讯息。

绝对……九成可能，壁画记载的年代，那时‘国家’概念的存在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想想也是理所当然，这些壁画记载的历史不知是多久以前了，就是现在的集团内，也清晰记载着古老年代存在着国度。

并非国度这个概念不存，而是现有势力中并没有一个是国家架构，四大集团公司，归义军，这些势力的侧重点都不同——你要问这个世界的人‘国家’二字，他们是知道的，不过那已经只是古老历史中的一个名词罢了。

乌鸦帮背后那些光神公司的顾问研究员们，他们在这遗迹周围其他地方可能也见过类似的壁画……不知‘国家’的他们，是如何理解壁画上记载内容的，又是否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理解？

壁画上后面的内容被抹去……仙民们后来如何，是又建立了一个国度，还是如现在一样国度不存？

最重要的是……

“天魔居然复苏过一次？”

林子安低声道：

“两仪，你还记得这些事情吗？”

“我不知道。”

书灵的语气同样凝重：

“我的记忆缺失了太多……四分五裂。”

“我是何时破碎的？似乎是在斩灭天魔之后的一段时间，我的本源被撕裂化为不同的书页。我还记得被人捡到送入藏书室，而后又转移到祭台上，有人试图利用我本身的特性镇压魔气……”

“我对这洞窟有印象，我是被刻意放在这里的……但天魔何时复苏的，如今天魔又去了哪里，我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林子安微微点头，他对天书的特性有所察觉，其力量能轻易洞穿魔物核心，对目前所知的诸多物质都有些类似的优先级效应，用来镇魔再好用不过。

可见其对魔气是极克制的。

但另一页天书居然始终对两仪书灵的呼唤没有反应，加上镇压魔气……状态恐怕不是太乐观。

“我说两仪……你知道自己碎成多少块了吗？”

要是碎成千百块，林子安收集起来非要把自己给累死。

书灵认真纠正道：“不是块，我是一本书，是书页分散在了各地。”

“分散……本体完整时天书共有九页，除去这处，应该还有七页散落在外。嗯……理论上。”

林子安脚步一顿：“你这不确定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给我斩钉截铁地说好吗？”

剑灵不说话，只是默默感应指示着另一张书页的方向。

林子安当场就麻了，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大麻烦。

毕竟是一本能冠以‘天书’之称的仙宝，背后定然有无比复杂的背景。

这也是他借助两仪书灵之力应承的因果，所以只是问了一嘴后，林子安继续向前。

很快，漫长的通道到了终点，一个不甚宽阔，只有约莫三四百米空间的神殿出现在了洞窟深处。

进入神殿前有一层高高的玉石门槛，四周还有其他通道前往这座神殿，整个神殿内也相当干净简洁，完好无损的长信宫灯立在两侧，灯盏上干净整洁，除却几根支撑的大柱子，只有中央立着一四方祭台，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沿着逐渐向上的台阶抵达中央，大约有十二米的高度。

祭台外围的边缘散落着一些腐烂的蒲团，应当是当初祭拜的信众膜拜所用。

林子安走进神殿，来到了这人工建造的神殿内。

于是，他看到了，摆在神殿最中央，祭台上摆放的唯一物什。

【天书之页】

一枚墨色的，无时无刻不向外逸散着魔气的，表面泛着暗黄近褐色的条形玉简。

林子安微微一愣，一瞬间生出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似乎这玉简他曾经见过无数次——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书灵给自己的错觉。

书灵在他的神海中微微颤动：“这是我的另一张书页……但，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林子安环顾四周。

周围没有任何保护的阵法，只有孤零零的一枚玉简躺在那里。

至于外形，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大抵是天书的所有书页都有着类似的能力，随着掌握者的不同，这些书页的外形都是不定的。

对林子安来说还是金属小册子好点——撞角够好使。

书灵却有些不安——书页外形状态的不佳能够理解，他自己同样如此，破损了太多，可眼前这一书页俨然是被魔气侵蚀的样子。

林子安低声道：“魔气侵蚀，似乎是无法镇压导致的逸散，本身恐怕也侵蚀了部分。”

“岁月啊……”

书灵长叹。

“去吧，林子安，天书持有者，将我的书页拿下来，你有这个资格。”

“嗯。”

林子安微微点头，上前沿着台阶向上，来到了祭台上。

此时此刻，即便以他的心性，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林子安探手抓向玉简。

而就在这个瞬间，银色的光芒亮起，怀中的金属小册子自行飞出，而原本沉寂在祭台上的墨色玉简也自行飞起，逸散的魔气瞬间停滞，两张天书之页彼此呼应，一明一暗交错变化着光芒，林子安体内精气自两仪书身上流转到玉简，《山河图观》自行运行了起来。

与此同时，原本熄灭的长信宫灯瞬间亮了起来，穹顶有光芒亮起形成诸多符文，交错混杂的光晕将整个神殿照得明亮通透，整个神殿四周咔咔作响，除却林子安来的那条通道外，都有岩石堵住了出口。

林子安吓了一跳，身形差点向后倒去跌落祭坛，还好平日训练下盘够稳。

“这里居然还存在着能运转的机关，那些出口被堵住了！”

这些遗迹少说有上千年了，真是上古遗留的话，时间恐怕要以万年起步，留下的机关居然还能运行？！

“稍安勿躁，我们到来的出口还留着，即便全锁住也困不住我们——就快接纳完成了。”严阵以待的书灵安抚道。

在林子安的注视中，墨色玉简逐渐变化，逐渐破碎跌落下来，而一张银色金属书页自其中脱落，飘入了银色金属小册子中。

林子安观察着，金属小册似乎变厚了一些，从原本几张纸叠起来的厚度到半个手指宽度左右，神海中虚幻书册流转的淡银色气息更明显了些，他对《山河图观》的领悟上升了一大截。

“两仪，你这是书页碎了……碎了一半？”

“别打扰，我在思考。”

书灵传来的语气带着一些困惑……与茫然？

顷刻后。

漂浮在空中的书册跌落，林子安伸手接过收回，书灵才再度开口。

“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样？”

书灵有些费解迷惘地道：“我的书页……居然被腐蚀了，没有任何记忆？”

“书页被腐蚀了？你不是收回了吗？”林子安好奇道。

“不是全部……算了，反正最重要的虚魄安然无事。”

书灵简单为林子安说明了自己当前的状态。

【天书·两仪】本身为仙宝，亦是这个世界的至宝，与世界本身关联莫深……毕竟不是什么东西都有资格承担‘天书’二字的。

其本质存在已经超脱了精神物质，而是作为‘天书’这一概念存在，也就是【虚魄】。

用林子安能够理解的方式来说，就是唤作‘天书’的信息纠缠体，所以两仪可以化作不同书的状态转化，因为那只是它万千表现的形式之一罢了。

天书是当初的仙宝本身，那些玉简破碎掉落的玉质就是仙宝材料被魔气腐蚀磨灭的一部分……这些都不是很重要，因为只要虚魄还在，日后只要寻到了合适的材料，可以轻松将不完整的书页补充，甚至完全磨灭也可以重塑。

书灵之所以惊愕……是因为无数年时光过去，这一张书页居然一直在承受魔气冲刷，里面携带的记忆早就被魔气冲刷腐蚀干净了，只留虚魄本身。

林子安想了想，突然问道：

“问题是……哪来这么多魔气，是镇压魔气自然而然导致的磨损，还是有天魔刻意为之？”

“好问题，我也不知道。”

真是优质的回答，林子安竖起了大拇指。

“咳，我大概明白了，与我自身相关——有天魔捣乱的可能性不大，但天魔不捣乱不太可能。”

两仪书灵低沉道：

“呐，我的持有者，我跟你说过——我现在是不完整的吧？”

“嗯。”

林子安微微颔首。

“昔年世劫降临，我奔赴抵抗天魔的前线，后来本源撕裂，【天书】的概念被拆分成了不同的书页，每一页书的特点也不尽相同：我是【天书】最初的概念，也是【根源之页】。”

“根源之页？”

“嗯……该如何向你解释呢，我真的是本体，虽然记忆不多甚至断裂，但我对自我定位是【天书】本体，我有着世劫之前尚且完整的记忆，认知也是如此。”

林子安听懂了。

“就是封面封底什么构成的封框呗，你就是最开始的天书，然后世劫大战后被撕碎了，里面的书页都给你撕没了，就剩一个啥都没有的书皮。”

“你……就是这样。”

书灵气恼……却发现他说的没问题。

就是这比喻太接地气了点，好像它是什么地摊上的小破书。

“我是根源之页……然后现在我们收回的这一页——是【禁忌之页】，深渊或堕落、失序之页，怎么称呼都行。

“禁忌之页代表了这个世界本身存在的‘下行’‘否定’‘混沌’‘可能’的一侧，与秩序、生命等概念天然相悖。”

林子安缩了缩脖子，吐槽道：

“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东西，和天魔的形容很像。”

“这不奇怪。”

书灵淡淡道：

“天魔自世界之外。世界本身也会衍生出邪恶，堕落的概念，仙神时代里，邪魔恶灵，魔道修士等等就是这一概念的体现。”

“天书包容，记载万物所有，自然也有这一侧面。”

“但……哎……”

“也许天魔就是利用了这一点逃脱复苏，禁忌之页天然与魔气等堕落负面的象征相近，本身又能很好地充当镇魔物，容纳魔气，这上古仙道遗迹周围原本大半的魔气，都被书页吸纳镇压了下来。”

正因如此，在天魔可能的重重算计下，【天书·禁忌之页】被腐蚀了，其本质如何不朽不灭，本体终究是一个器物，漫长的岁月侵蚀下，还是成了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