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1925年3月1日傍晚6点，马修坐在普罗维登斯市中心区的意大利餐厅中，透过落地舷窗可以眺望远处已经禁止出海的码头，以及大致的城市轮廓。

现在的他已经换上一身颇有品质的古色西装，梳着大背头，坐姿端正，活脱脱像是写实派画中走出来的优雅绅士，只是这么坐着就已经有数位打扮靓丽的淑女上前，邀请绅士共舞一曲，但都被无情拒绝。

意大利餐厅里播放着旋律动听的小曲，临近夜晚亮起的灯光将装饰壁画照亮，棕色的地板让人以为来到年代感十足的古堡之中呢，不少暧昧的伴侣享用着烛光晚餐，慢慢餐厅里的氛围颇有些浓郁。

唯独马修无心沉浸在暧昧氛围中，但食物的香味混杂着餐厅的香气可以让他心神安宁，从昨夜因大衮带来的不安与恐惧中挣脱出来，好好思考今天获得的所有消息，并有条不紊进行整理。

警察局并未发布对自己的通缉令，正如此前所说的那样，警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安吉教授助手是个杀人凶手，从现场离开并不代表杀人，但仍然无法排除嫌疑。

因此警方只是对码头对岸展开地毯式走访以排查出自己躲到了哪里，不过有瑞丽一家做掩护，估计也查不到任何线索。走访的警察们很快就收队离开了，去忙着给民众辟谣，因为城市中出现一个能够激起数百英尺高波涛的深水炸弹！

德高望重的教授死亡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进平静湖水中泛起的一层层涟漪而已，相比于城市港湾出现“怪物小岛”这个深水炸弹，实在是无法掀起像样的波涛。除了安吉教授的亲人以外，现在城里人们的注意力都被昨晚大衮吸引，根本无心为一位92岁高龄老人逝世默哀。

是的，昨晚大衮因为要抓捕马修而浅浅浮出的手背，那由无数鳞片形成的“小岛”不幸被人拍摄下来，并于今天被编辑社报道出来。一时间，普罗维登斯市中出现各式各样的谣言，数不清的恐怖城市传说成为人们口中的怪谈，惊恐不安的情绪到处蔓延，生怕掀起的几百英尺波涛淹没自己，慢慢整座城市都被笼罩上不祥的氛围，所以随着时间过去警察们开始忙着辟谣，防止最终落得跟印斯茅斯一个下场。

“犯罪嫌疑人”自然而然不被人们注意，以至于他可以自由来到普罗维登斯市中心区的意大利餐厅，即使有路过的警察注意到，凭着预见先机也很容易甩开距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惜，找了一个下午都没有找到那个被克苏鲁影响产生奇异梦境的雕刻家，按我所知道的剧情来看，他今天应该会去找安吉教授才对，但即使我蹲在必经之路也没有碰见他，看来，今晚得去他家！”

马修倚靠椅子，紧紧贴着椅背，不由得扭头眺望舷窗外的城市。

普罗维登斯市起源于1636年，由一位牧师带领一群避难者建立，经过接近三百年，即三个世纪以来的改造，已经划分出中心区，滨水区，以及外围贫民区等众多区域。可怜的，来自意大利的瑞丽一家正是居住于贫民区。

布朗大学名气颇大，但仍然不是中心，而是要以左边的港湾为中心。港湾左边即是外围贫民区，右边则是滨水区，布朗大学也是位于这个区。而中心区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大人，在正南方俯视着滨水区，外围贫民区，以及港湾。港湾又像是一柄长刀正式将贫民区和滨水区无情切割开来，永远都不可能合并。

整体的城市结构如同一块圆形蛋糕被人铲去一块，缺失一角，而被铲去的，无法使蛋糕圆满的，正是海洋。

外围贫民区的大多数人都是出海谋生，包括十一年点的瑞丽一家也是如此。根据了解得知，十一年前瑞丽刚刚诞下亲生儿子，丈夫也为了日后的生活，在大海中航行得越来越远，直到遇见风暴再也无法回头，连船带人沉没海洋。第二天，有人经过只是见到些许船只残骸，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之后的十一年瑞丽过得很辛苦，为了养活亲生儿子常常身兼数职，慢慢从面容姣好的人妻熬成一个久经风霜的黄脸婆，艰苦维持着家庭。而在第七年，儿子已经长大不用母亲担心，稍微有时间喘口气，却意外捡到还是婴儿的苏珊娜。半个月大白嫩的婴儿就被扔在市场门口，人来人往都没人愿意捡走，最终还是心善的瑞丽捡回家，再度操劳起来，时至今日。

也就是说，瑞丽只有一个十一岁大的亲生儿子，而且体虚气弱，容易生病。捡回来的养女苏珊娜四岁大，即使吃得少也能茁壮成长，长有一头漂亮柔顺的金发。

马修脑海中浮现她们一家的面孔，看着夕阳西下，觉得是时候回去跟她们道别了，自己的目标明确没有必要继续留在她们家里。

“雕刻家的住址是在托马斯大街的鸢尾花大楼，应该是在滨水区，趁着现在天未完全黑下来，取回小皮箱，跟瑞丽等人道别后，赶过去应该也来得及。”

马修呢喃自语着从西装外套里摸出美金付款，然后提着一个新的小皮箱离开有旋律动听的意大利餐厅，趁着夕阳并未完全淹没在西山中，快步穿梭过街道，隐藏在人群中。

之所以还有钱置换新西装和皮箱，倒不是他利用念动力或血肉魔法，预见先机，偷来抢来的，而是自己早已习惯为了防止意外，在鞋子衣服上做了许多机关，将贵重的黄金与珠宝藏起来。

至于黄金和珠宝怎么来的，马修当然不会将这个最深的秘密告知任何人。

所以瑞丽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马修其实是个“大富翁”，身上并不只有一个黄金戒指而已。

太阳升起时会完全照亮中心区，落下时又在港湾中投下美丽的夕阳。平时城市里会有许多人前往港湾眺望美丽的夕阳，可随着关于怪兽小岛的谣言四起，辅以恐怖的城市传说，被蒙昧的人们却是不敢再靠近港湾，只剩下一些打捞归来的渔民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上岸。

马修在巷口瞥了一眼后，迅速转身走进瑞丽家门口的那条巷子中，在逐渐靠近时使用预见先机，停顿了一会后脸上忍不住露出惊喜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冷静，迈步前进。

只见一位黝黑瘦削，而且还有点不修边幅的年轻人正颓然地坐在瑞丽家门口的左侧。由于昨晚雨势较大，泥泞的土地暂未干涸，一屁股坐上去只会沾上泥水而难受半天。可年轻人却完全不当回事，耷耷着脑袋也不做声，手中还握着一个奇怪的黏土浮雕，直到有人来了才缓缓提起脑袋。

亨利·安东尼·威尔科克斯。

找了一下午都没有找到的那位雕刻家！

本来都准备今晚去他家呢，想不到竟然会在瑞丽家碰见。

那么问题是，谁把威尔科克斯带来此处的？

看着威尔科克斯瘦削的脸庞，马修竟然感到一阵熟悉，但却未表现出来，而是站在原地假装不熟问道：“这位看起来不太妙的先生，请问你是？”

威尔科克斯靠着墙壁缓缓从泥泞地面站起来，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更是有些错乱，但仍然从身上摸出一张名片递来，上面正写着他自己的名字，以及工作室住址等等。

在讲话声响起后，苏珊娜第一个打开房屋大门，并且用大眼睛紧紧盯着马修，正想大喊一声叔叔时，却被养母瑞丽拉了回去，并轻轻关上房门。

今天瑞丽似乎回家有点早。不过既然有了黄金戒指，改变下生活也无可厚非。

马修只来得及冲苏珊娜露出微笑，然后继续低头看向手中的名片，一会后才抬头看向黝黑的雕刻家，说道：“我是马修·卡斯伯特，曾经是安吉教授的助理，请问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威尔科克斯举起手中的奇怪黏土浮雕，说道：“安吉教授死了，我没办法只能来你找，关于浮雕上刻印的象形文字......关于我昨晚梦境中的一切。”

“我明白了，那不如我们去附近酒馆相谈吧。”说着马修的目光已经落在奇怪黏土浮雕上。

在威尔科克斯手中的黏土浮雕大致呈长方形，不到一英寸厚，约五英寸宽，六英寸长，显然是一件展览馆中常见的现代作品。不过，它的图案设计，以及风格和蕴意上都跟现代作品相去甚远。因为不管是狂野的立体派还是后现代抽象领域范围，都很少会表现出隐含在图案之中的神秘规律。

而浮雕的整体轮廓显然是有某种意义，因为正是象征着随着拉莱耶浮出海面的克苏鲁。浮雕上方正是一个长着触须的黏软头部，下面连接着一个披盖鳞片的怪异身体，并且身体上还生长着发育不全的翅膀，而在这个形象后面，还隐约有着一个由巨型建筑构成的背景。整体轮廓足够让人感到惊骇恐惧。

“我那残破小皮箱里有凶手留下的同种雕像，而威尔科克斯的现在才出现，还会有谁远早于他雕出克苏鲁？”

想到这里，马修从浮雕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坐在对面的威尔科克斯，后者正絮絮叨叨地说道：

“这个崭新的黏土雕像是我昨晚在一个充满许多奇异城市的梦境里做成的，而梦比丰饶的提尔更古老，比沉思的斯芬克斯更年长，比花园环绕的巴比伦城更久远......梦中有由雄伟巨石和顶天巨柱组成的巍峨城市，到处都湿漉漉地覆盖着绿色的泥浆，凶险不祥地透着隐伏的恐怖。墙面与立柱上满满地覆盖着象形文字，此外，地下深处......”

威尔科克斯说了很多，不知不觉酒馆里渐渐坐满了顾客。其中有一些是今天从海上打捞回来的渔民，有些劳累工作了一整天才结束进来歇息的劳工，更有些是趁着夜晚降临出来寻花问柳的老嫖客。

喧闹的酒馆中夹杂着各种难闻的气味，而且还充满着各种污秽粗鄙的言语，这令一向很少出门的雕刻家感到烦恼，以至于频频打断讲话，皱眉看着旁边的顾客。

马修知道时候到了，于是起身说道：“今晚就到这里吧，威尔科克斯，黏土浮雕你可以先留下，我会跟教授留下的资料一起继续研究的，如果你今晚仍会做那怪异的梦，明天你可以继续来找我，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瑞丽家？”

威尔科克斯拿着黏土浮雕，一边走出座位一边说道：“是一位叫诺曼·金的警察告诉我的，他说你正在寻找杀害安吉教授的凶手，所以来到港湾的对面，然后带来瑞丽家后，他还有事就先走了。”

也就在这时，哄闹的酒馆中传来老板的叫喊，因为威尔科克斯那沾上泥水的裤子弄脏了座位，马修见状按住后者的肩膀，示意自己可以解决，不用害怕，然后从兜里掏出票子赔钱给前者。

在老板的讨好声中，马修拉着威尔科克斯走出酒馆，在门口停下时立即使用【同化】！

威尔科克斯无疑就是被克总力量影响的人类之一，虽然极其微弱，但也不是不能吸收，毕竟积少成多，才能引起质变。

于是在用出同化的那一刻，威尔科克斯的精神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整个人不再变得颓废，眼睛里闪烁着漂亮的光芒，如获新生一般。

“唔？不知为何，我现在似乎好上很多，或许今晚不会再做噩梦了。”威尔科克斯说完反手将黏土雕像塞进马修衣兜里，然后快步离开气味难闻的酒馆。

马修转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并没有再说什么，接着使用念动力将黏土浮雕塞进小皮箱里，待瘦削的背影完全消失后，才转身返回瑞丽家中。

通过跟威尔科克斯的谈话可以知道，杀害安吉教授的凶手，定然是城市里某个更早知道克总的克苏鲁教团。因为昨天拉莱耶才浮出海面，进而影响到一些艺术开始精神错乱，而凶手却更早的拥有克苏鲁雕像，定然是一个有着深深信仰的教团！

“不过吸收完克总力量后，我感觉念动力以及预见先机都有进化，拿下以克总为信仰的教团应该不是大问题，没有进局子里等待漫长的搜查是对的！”马修在心中暗暗想到。

在接近瑞丽家时，他习惯性地用出预见先机，这一次见到的是未来1分钟的画面：

瑞丽拉着苏珊娜正坐在一楼餐桌旁，后者一双明亮动人的大眼睛已经哭得通红，正抽泣说道：“我不要，我就是不想要马修叔叔离开我们家，妈妈你为什么不能嫁给他，挽留他下来，我觉得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