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偷溜进ICU的关切,顺着输液管流淌进广场。我缩在蓝色塑料椅里数光斑,消毒水味是含在舌底的薄荷糖,凉得发苦。
轮椅碾过落叶时像碾碎一地叹息。绒线帽女孩裹成蚕蛹,睫毛在阳光下抖成蝶翅。她母亲蹲成一块磐石,目光却软得像棉花糖,细细密密缠住女儿每一根发丝。少女脖颈弯成月牙,手机荧光icon在脸上游走,皮肤薄得能看见蓝紫色血管在跳格子。
阳光烫红母亲后颈时,她退进阴影像退进幕布。女孩突然迸发的笑声是砸进深潭的石子,惊飞喷泉边打盹的麻雀。阴影里的母亲慌忙把哽咽揉成笑容——那笑声多透亮啊,亮得能照见药水瓶里沉浮的昨天。
穿条纹衫的人群开始漫流。轮椅上的银发奶奶仰着脸接阳光,皱纹里淌着鎏金岁月;抱素描本的姑娘把梧桐叶描成火焰,笔尖沙沙烧着寂静。穿堂风掠过时,所有输液架都叮叮当当唱起歌。
急救床碾碎晨光那瞬,广场变成按下暂停键的老电影。血色从担架垂落的手指尖滴答,家属的呜咽卡在电梯缝里。穿白大褂的鱼群游过,消毒水漫成海。
我起身时,那对母女正走进玻璃门。轮椅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盐渍,母亲的影子叠在女儿身上,像大树裹住幼苗。角落里,老奶奶还在收集光斑,年轻画师给梧桐添上花苞。
住院部永远在吞吐晨昏。有人把眼泪浓缩成盐粒,有人把叹息折叠成纸船,更多人在等一束光,好把药片和希望一起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