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声笑着把田教授送出大门口,刘小楼陪同。
前两组谈话的时候,在办公室,刘小楼不在。
不过这次会议室谈话她在了,听了全过程她有点疑问。
“处长,有必要给监狱的犯人做身体检查么?”
哪像顾处长讲的什么不检查就不能放人了,事实上全上海的监狱都归他管,放人那就是顾处长一句话的事,日本人哪怕要问责,那也是放了人之后的事情。
跟做不做检查她想不到任何关系。
顾砚声心情不错,给她解答一回。
“放了这么多人,你觉得日本人会不会过问?”
“会吧。”刘小楼点头,“当时都是日本人抓进去的,虽然没犯什么重罪,但到底是抓进去了,不明不白抓了还好,不明不白放了,这出去的人要是乱说话,日本人面子不太好看。”
“那你怎么回答?”顾砚声微笑。
刘小楼蹙着眉头想了想,想了半天还是泄气的摇头苦笑:“想不出来,这个好像很难回答,单纯说是为了节约经费好像理由不够充分,狱管科还说实际上会影响监狱营收.....
难道说是为了重建司法体系的光明性?正确性?”
“你敢说日本人执法不光明?等着枪毙吧你。”顾砚声笑着回身走人。
刘小楼一缩脖子,扯着嘴角马上跟上,刚要开口继续问。
顾砚声就说道:“别问我,自己想,对了,司法改革的方案多备几份,明天就是第三天了,既然傅市长说的是三天,那今天就不送了,明天再给他送过去,另外往日本领事馆送一份,让文彦去。”
“好的。”刘小楼马上点头。
顾砚声想了下还有什么事,脚步一顿,看了看手表,问道:“都快三点了,我记得我昨天开会,跟总务科说的是中午之前把报告交上来吧?”
刘小楼很快应声,“对的,中午之前,那我去总务催一下?”
顾砚声思考了一秒,“不用,直接去看看。”
总务这个部门但凡拖沓,那总是有幺蛾子发生。
两个人拐道前往总务科。
总务科在科里也算大科室了,像执法科室,那属于有几个人领导着下面的人干活就行,具体的审判什么,下面的人自己负责。
但是总务管着下面所有监狱法院的钱粮口袋,光算账,就得招不少会计。
所以科室的人不少。
“顾副处长。”
“顾副处长。”
在一声一声招呼声中,科长办公室的总务科长廖礼堂主动快步出来迎接。
“顾副处长,您怎么过来了?”
“我得看看我要的报告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难产。”
顾砚声脚步不停走进办公室,坐到沙发上,发问,“我给你的时间是中午之前,现在几点了?你是准备让我空着手跟市长汇报?还是不打算让我汇报?”
“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廖礼堂微弯着腰解释道:“顾处长,事实上昨天会一开完,我就马上让总务的人去调帐查账,甚至于第二监狱在郊区,我深怕来不及,也让他们连夜来回赶路,就怕误了您的事。
但是第二监狱出状况了。
就在昨天晚上,一小股不明武装袭击了第二监狱,经过第二监狱的战士努力奋战,人是打跑了,但是爆炸燃烧导致监狱的房间库房烧毁严重。
现在第二监狱正在加紧抢救物资,我让我的人就留在原地,一边帮忙一边督促他们尽快完成账本的搜集和库房的清点。
现在就等他们的消息,我打算一有消息就立刻汇报给您。”
顾砚声听前半段还觉得这个人办事挺得体,能急领导所急。
只是这后半段听下来,发现能干总务的人,确实没有善茬。
通常都会一二武林绝学,比如火龙烧仓,水龙吐珠。
可他又不是来查账的,急着烧什么玩意?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严重么?”顾砚声发问。
“听他们汇报说房间烧毁的还是挺严重的,但是当时和他们里应外合的两个犯人和一个监狱的巡警已经在战斗中被击毙,没有犯人逃跑。
监狱那边同时在检查监狱内还有没有其他同党,因为当时环境混乱,是不是只有这一个人准备越狱,还不确定。”
顾砚声思索了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次就算了,以后有这种突发情况,及时汇报,不要等我问了才说。”
“是,是属下的失职,我一直在接电话和那边沟通,调度人手去增派,确实忙忘了。”
“辛苦了,那第二监狱就先放放,漕河泾监狱的好了么?”顾砚声问道。
“漕河泾的好了。”
廖礼堂一点头,拿起桌上已经备好的六本厚厚的账本,和汇总的文件夹,“这是账本,这是总务科计算后的报告。”
刘小楼非常自觉的上去捧上。
廖礼堂当然不能让她捧了,忙说:“不敢劳烦刘秘书,我派人送去处长办公室就好。”
“不用,我就在这里看。”顾砚声一伸手,刘小楼先把总结报告了过来。
顾砚声不回去在这里看,有点超乎廖礼堂的预料,导致他都愣了一下。
因为他刚说了特别繁忙,电话不停,结果人居然不走了,这电话不响怎么办?
“顾副处长,那我去外面吩咐一下,让你们不要来打扰您。”廖礼堂笑着招呼就要出去。
“不用,你就呆在这里,我看了有事情问你。”顾砚声说道。
“是......”廖礼堂只能站定。
顾砚声翻开总结报告。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数字,就是监狱的支出总数,25500大洋,每月。
一个着实不小的数字。
有意思,22500大洋的这种巨款账单都给他看了,那第二监狱的火龙烧仓,这账本岂不是更精彩?
继续看下去。
首先是漕河泾监狱的狱警总数是247人,分两班和调休病假之类的轮换,目前监狱在押人数2578人,按这个人数算,狱警的配备人员不算多。
狱警工资,月薪12块大洋,管理的多一些,加一起月支出在3300大洋。
除了工资就是奖金和补贴,按年度支出,划算到每个月,大概是3块大洋每人每月。
核算月支出大概在750大洋。
然后是伙食费,人均0.5大洋一天,247人,这一个月就是3700大洋。
3700大洋?
顾砚声看了看上面的数字,月薪3300,伙食3700,确实没看错。
吃的比工资还高,这怎么敢报上来的?
不由瞟了廖礼堂一眼:“廖科长,你们总务的家底看起来也不像我想象的那么薄,狱警的伙食费比市政府的科长还要高,下面的狱警身材一定很好吧?”
廖礼堂做的账,显然是有备而言,正色道,“顾副处长,狱警这个职业有他的特殊性,因为管理着众多犯人,而且不分白天黑夜,所以在餐食上的支出确实会比一般政府职员多一些。
而像0.5大洋的日支出组成,在下面监狱报上来的时候,我当时也觉得多。
但是按照监狱方面给我的采购目录,日消耗确实是这个数。”
廖礼堂走向自己的桌子翻了翻,拿出一份文件夹递给顾砚声。
“你看,这就是下面的监狱报上来的明细,我专门问了我们食堂的采购作为比较,确实就是要这个价。
您看看,人也在外面,您随时可以叫来问。”
“人也来了?”
“是的,我就怕有地方解释不清楚,毕竟是下面监狱的,所以我把下面监狱的会计叫来了。”
“既然来了,那就叫进来吧。”
既然准备的这么充分,顾砚声不给面子也不好。
这是明知道他会问食材的事,准备的一应俱全,要是出了问题,这新来的就是背锅的,廖礼堂肯定是被蒙骗的,绝对不知情。
很快,一个身材还比较标准的会计被叫了进来,绝对没有吃的发福的小肚子。
“顾副处长好,我叫林德昌,是漕河泾监狱的会计。”
“说吧,这么大的食材支出,原因是什么?”顾砚声往后一靠倾听。
林德昌鞠了一躬,说道:“主要原因是食材本身就贵。
现如今上海的米价波动比较大,尤其前段时间是战事刚结束,那是一天好几个价,混乱的很。
我们采购的平均价,大米大概约12大洋一石,一石60公斤,人均日耗0.5公斤,也就是0.1大洋每人每日。
蔬菜也差不多这个价,0.1大洋。
肉类贵,但是我们吃的次数少,一周只有一到两次,所以摊到每日大概是0.08大洋。
此外就是油盐糖0.05。
煤炭材料0.03。
而由于战时的物资管制,日本人是要向所有的采购加征百分之30的特别流通税,按照我们的支出,就多了0.108的成本。
如果全部顺利的话,到这里人均大概是0.46,47的支出成本。
可实际上,因为物资紧缺,不是什么货物想买都买的到的,比如糖,油,盐经常就缺货,而肉蔬菜也不是想买就能买,起码百分之20的货物,我们要从黑市进。
那就贵了,成本得贵百分之50。
再加上稍微要多备一点,虫蛀鼠咬,总有些东西会有损耗,总的算下来,大概就是0.5的成本,有时候还得超一点。
顾副处长,就这些,绝对没有多算。”
顾砚声看向一旁的刘小楼,刘小楼正在奋笔疾书,很快就把纸递了过来:“确实要这么多。”
顾砚声瞟了一眼上面的计算结果,0.486,要是算上虫蛀鼠咬和损耗,别说,0.5块大洋还真不一定够。
人才啊。
总务加会计一起做账,这么明显的超支,都能在面上给他做的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