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正传。
崔祎的诗作成功调动了众人的情绪,唯有他自己,脸上宠辱不惊,只是有礼有节地向那些示好之人一一回礼。
在当下,仍有人这般说道:“清河王仁孝至斯,当真是我辈楷模啊!”
崔祎所作的这首乐府诗,当夜就以一种近乎恐怖的速度,在洛中广泛传播开来。
一夜之间,人们纷纷口口相传。
据说,听闻此诗以及之后的宴会所发生之事,黄门侍郎杨宠之父杨宽,让家人取出一对平日里视作珍宝的玉璧。
这玉璧是昔年韦相所馈赠,白而无暇,浑若天成,杨宽极为珍视,以其为家族珍宝,可以传世的。
每天都爱不释手的把玩,每有宴会,就将其取出,供人观赏,却从不让人轻碰。
但这一次在观赏之时,杨宽突然指着这玉璧慨叹:
“真正的珠玉尚且有微瑕,为何你这样的贱瓦能成为完璧呢?”
说罢,竟将其贯于地上,应声而碎,玉屑纷飞。
传世奇珍,就此销毁。
时人虽感到痛惜,却也多附和其行。
“自古以来,无不以玉璧比喻君子。”
“然而人生在世,处于如此红尘之中,又怎能一身无垢呢?”
“清河王就如一玉壁微瑕,却不足以掩盖其华啊。”这消息迅速传开,为崔祎的名声又增添了助力。
“而杨公此行,虽然有暴殄天物之嫌,但也堪称君子之交,是因为其人倾慕清河王品行啊。”
杨宽,假节,建武将军,领御捷军领军将军,侍中,临晋侯。
士人皆称清河王祎于行稍缺,于德无瑕,是正人君子,也是宗室贤王。
此前那些暗地里针对他名声的举动,完全落了空,反而让他的声望越来越高。
尽管在这个近乎处于封闭状态的洛阳,他积累的巨大声望暂时无法变现。
毕竟这些世家留在洛阳的部曲积蓄,因为时局危难,本来就不算多,不少都已经及时避祸了,而在之前两轮政变之后,被崔祎获得了部分后,已所剩不多。
但这些人在洛阳的公卿,不过是世家的代言人,他们在地方上拥有更为恐怖的实力。
只要崔祎能化解眼前的时局危难,保住洛阳正统朝廷的存续,那么待他前往地方,便能将积累的声望逐一转化为政治资本。
到那时,至少在形势持续对崔祎有利的情况下,他的实力将迅速扩张。
此刻的崔祎,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刚获得的职权转化为实际利益。
没错,是他以兼领的诸王府参军一职,次日早上,他召集各王府之宾。
基本上,王子坊中的各府亲王都亲自而前来,表明恭顺,崔祎一一予以招待。
交谈之中,各亲王们都表示愿意将府中闲置的财货、甲胄器械、马匹、私兵交出来,暂时听从崔祎的统一指挥。
崔祎也承诺,待洛阳周边局势稳定后,会让这些物资和人手全部返回各家。
有了这一承诺,崔祎终于得以凭借这个名号发号施令。
然而,并非所有拥有王号之人都住在王子坊,也有人不便亲自前来。
有一王是特例,居住在外郭城南,王府上势力很大,却如同被囚禁了一样,很少离开此处。
此前,这座王府的主人一直置身于洛阳的诸多权力斗争之外,宛如一个闲散之人。
但崔祎却能感觉到,对方时刻都在关注着天下局势的动荡,企图从中谋取利益。
这座王府之名,号湘东。
单听这名字,便能大致知晓其人来历。
湘东王萧明道,乃是南朝楚的宗室。
四年前,他因不满尚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赵敢之专权跋扈,与诸多萧楚宗室以及吴郡太守沈清阔等忠勤于王事之臣一同发动兵变。
据说这场兵变差一点就成功了,他们手下的人马几乎攻入台城,却最终被镇压。
诸多参与兵变的人跟随萧明道逃到江北,投靠了北朝。
据说当时跟随萧明道、沈清阔渡江的有近三千人。
他们抵达洛阳后,受到先帝极为隆重的礼遇。
先帝不但以极高的规格接待了他们,还依旧封他为湘东王,就连沈清阔也被朝廷下旨遥领吴郡太守。
据说先帝还亲自承诺,要派兵护送萧明道返回南国,诛杀奸臣,恢复南朝楚的社稷江山。
结果,三年前,先帝命湘东王萧明道领军,并调拨了一部分北魏的边境军队,兵二万,让他在淮泗一带发动试探性的攻击。
想要看看南方人心如何。
然而,最终因军中突发瘟疫,这次进攻计划无疾而终,萧明道也撤回了兵马。
但先帝对他的信赖丝毫未减,这似乎也不难理解。
对于洛阳众多权力角逐者而言,萧明道是身家清白的局外人、第三者,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而政治规则是;你不拉拢,别人就会拉拢。就是这么简单。
而且他身份尊贵,别管嘴上怎么骂,这南北二朝向来有收留、重视对方流亡贵族的传统。
加之他本人堪称文武全才,刚渡江投靠北朝魏时,年仅二十出头,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却已历经诸多战事。
在这些战事中,即便战败,他也能尽量保全手下人马,给追兵造成不少杀伤。
他的文采更是出众,他在建业讨伐逆贼时所写的檄文,一时间在大江南北广泛流传,还被北魏皇族当作攻击南朝的有力证据。
湘东王萧明道此人极为擅长诗文,先帝每次举办宴会,他所作的应制诗都是全场焦点。
兼之其人十分外表出众,当初骑着白马而入洛阳时,不知道被多少富家女子记挂在心里。
若不是他身份特殊,恐怕都要成为第二个卫玠,要看杀湘东了。
他留在南朝的家人,因参与叛乱被诛杀殆尽。
于是先帝曾想将让其尚渤海公主。
只因帝女时年仅十岁,才作罢。
渤海公主,为封氏所出。
很明显,这样一位南朝宗室,正是先帝想在混乱时局中为己所用之人,而如此人物,又怎能不被他人拉拢呢?
更何况,在洛阳的这三年多时间里,他很少参与政事,而是在自己的湘东王府拿出大半地方建成学宫。
学宫中存放着各类南朝独有的经典书籍,他有教无类,无论高门子弟还是寒门学子,只要有一定文采见识被他欣赏,都可进入学宫与他交流。
声名愈发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