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青阳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布满了血丝,仿佛每一根都在燃烧着绝望与不解。他猛地转身,目光祈求般看向白虎,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在祈求一个哪怕虚假的希望。
尽管他与朱雀的交集不多,相处的时间也短暂,但她的形象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从记忆中她十几岁时那清澈如水的眼神,到大漠中并肩作战的点点滴滴,陈青阳早已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死侍身份,将他们视为可以无条件信赖的依靠。
陈青阳的孤独,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紧紧缠绕着他的心灵。自幼失去父母,他在武当山度过了十几年的孤寂岁月,唯一的温暖——师傅,也惨遭横死。本以为找到哥哥后,能与他们四人团聚,过上安稳的生活,但现实的残酷却将他从幻想中狠狠拽出,又一次让他面对失去依靠的痛苦,击碎了他所有的天真。
如今,他已被卷入这场无法回头的漩涡,为了复仇,为了重建武当,他只能一步步向上攀爬,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这一切,都是那冰棺中的阿依莎公主、锦衣卫纪刚,甚至是当今的永乐大帝所赐。
“小主,朱雀临去前,让我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你。”白虎铁铸一般的身躯微微颤抖,他声音嘶哑而沉重,他解开沾满血污的内甲,露出用油纸包裹着的两件物什:一缕金线和轻轻揉皱的一封信。
“她说许久没有回杭州了,这个时节那里的枇杷应该熟了……”白虎的声音好像砂纸摩擦生铁一般。
“她一生孤苦,最后的心愿就是回到家乡。”见陈青阳沉默不语,白虎也不再多言,轻轻将朱雀的遗物放在他的手中。
陈青阳用力握了握手中的朱雀遗物,试图从中感受到朱雀的片刻气息。“斯人已逝,一切从头。”陈青阳突然想起师傅清虚子带他上山时,向哭着一路的小文圭说的话。
那时陈青阳很懵懂,只是他记得在那个好像仙人一样的老爷爷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再也没有哭过,只觉得他大大的手很温暖。
陈青阳敛了心神,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况且白虎肩上的伤口仍在不断渗血,每一次动作都让那破烂的衣衫再次被鲜血染红。
“白虎,我先为你疗伤,然后我们尽快离开这里。”陈青阳边说边坐到白虎身后,双手扶膝,缓缓运起道家疗伤的气劲。
白虎默契地盘膝而坐,静静地吸收着陈青阳散发出的清幽道气。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打坐了近四个时辰,直到陈青阳猛地吐出两口浊气,白虎才缓缓睁开双眼。
原本布满血丝的眼睛已恢复清明,肩上的伤口也结上了血痂,明显有了恢复的迹象。他轻轻晃了晃肩膀,感受到身体的轻松。
“万分感谢小主,没想到您在武当山短短十几年,便修成了青莲道医的术法。”白虎急忙起身,向陈青阳深深一揖。
见白虎伤势好转,陈青阳微微一笑:“白虎哥,你重伤初愈,还需小心修养,若是之后还有事变,这次就由我来吧。”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不待白虎争辩,陈青阳转过头,目光落在冰棺上那不再有生气的朱雀身上,心中明白,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虎顺着陈青阳的视线望去,脸上的欣喜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沉默。他走到朱雀身旁,轻轻将她抱起,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个正在小憩的女孩。
“小主,咱们走吧。”白虎低沉言道。
随后,二人一同看向屋顶,从那里延伸出一根漆红色柱子直到地砖,上面空无一物,不再散发一丝杀机。
陈青阳向白虎点点头,随后运功一跃,踏着柱子辗转腾挪几下便到了穹顶。
他在柱子四处敲打,寻找着其中玄机。
突然,陈青阳心中闪过一刻灵犀,在柱身上按照印象中明教圣火纹样进行绘制,只听“咔嗒”一声,巨柱与屋顶的连接处似有暗门打开。
片刻后,陈青阳看着外面月光通过穹顶打开的洞口撒到白虎和朱雀身上,再次回到地面的他有了恍若隔世般的片刻恍惚。
在月牙泉巨石前,陈清阳和白虎二人默默注视着躺在黑石上的朱雀,她静静地躺在黑色巨石上,仿佛只是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巨石表面光滑如镜,漆黑如夜,映衬着她苍白如雪的肌肤,仿佛一幅静谧的画卷。她的长发如瀑布般散开,几缕发丝轻轻搭在肩头,随着微风微微颤动。她的面容安详,眉宇间没有一丝痛苦,仿佛只是暂时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某个时刻的唤醒。
她的嘴唇依然殷红,像是冬日里最后一抹未凋的玫瑰,与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停滞,连死亡都无法夺走她的美丽。她的双手轻轻交叠在胸前,食指与中指的指尖微微交叠蜷曲,仿佛还在捏着金线一般。她的衣裙轻柔地覆盖在身上,布料随着她的轮廓起伏,仿佛在呼吸一般。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微风偶尔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按照朱雀的遗书,她要求躺在黑色巨石用承影借月光将其尸身火化。
陈青阳与白虎不知道其中原因,但也按照朱雀的心愿进行布置。
陈青阳右手抽出承影,承影似有所感,剑身轻轻颤动发出了阵阵悲鸣。随后陈青阳持着承影指向天空,随着姣白月光快速向承影汇聚,承影渐渐变得明亮。
见时机成熟,陈青阳轻喝一声:“起!”承影便向天空直射而去,随后就有团青白光芒落向黑色巨石。
当火燃起的刹那,黑石表面浮现出细密如蛛网的波斯符文。朱雀的裙裾在青焰中化作万千流萤,在青焰团中隐约还能听见凤鸣。
火焰持续了很久,直到晨光刺破云层时,二人走上前准备将遗物收起。突然,他们站住不再动弹。
只见一只赤喙幼鸟正歪头梳理翅间新生的绒羽。它爪下黑曜石泛着奇异的暖意,仿佛承着未说完的叮咛。当小家伙跳上陈青阳肩头时,一缕金线从它羽翼间垂落。
陈青阳与白虎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便欣然笑了起来。
“走水路。“陈青阳将黑石收入贴身的鱼符袋,惊觉自己声音竟带着久违的轻快:“杭州枇杷最忌沾露水,我们赶得上头茬。“
白虎望着少年被朝霞勾勒的身影,恍惚又见那个在大漠星野下追问“江湖尽头是何物“的小道士。只是这次,答案已然写在承影剑破晓的寒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