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乔面前的满桌银行券

朗伯斯区的油灯发着昏黄的光，白教堂区的油灯也不甚明亮。

油灯下，乔踌躇了好一会儿。

终于是主动走向了那昏黄的光无法照亮的小巷。

小巷中堆积着许多杂物，几乎堵塞了整个巷道。

乔摸索着搬开一块板子，侧着身从杂物中走过。

但在黑暗中，他也不免踢碰到杂物，发出了响声。

响声随着发霉的腐朽味儿传远。

杂物后的巷尾有个本来坐靠在墙角的盖尔人（苏格兰人）听见动静缓缓起了身。

这个盖尔人身材很矮，也不快，但，动作特别特别的轻。

不仅在站起来时没发出一点声响，就连把旁边圆桶上的匕首拿在手里时，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黑暗中，盖尔矮子侧着身子把自己贴在墙角。

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摸着击发枪的手，从圆桶中抽了出来。

因为他听出巷子中的动静像是一个人发的。

而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

他微微眯起眼睛，长久呆在黑暗中的他，能隐隐看到一些人形轮廓。

只要他藏好，就能在对方过来时，趁暗把匕首捅进对方的咽喉。

不必冒着枪响，惹来更多人关注的麻烦。

梆，梆，梆！

却在这时，木棍敲击墙面的声音忽然在前方响起。

盖尔矮子愣了一下。

然后就听前方又传来了一句：

“既然为了活命而工作，为什么又为工作而卖命？”

嗯？

矮子听着这话放松了神情，这好像是认识的，不是外人。

他又听了两遍，直到根据音色辨认出对方到底是谁后。

他拿匕首朝墙上也敲了三下，回道：

“既然为工作而卖命，又何必爬上苹果与香梨。”

梆，梆，梆！

“此次前来拜访，我仅仅带了醉鬼与一便士的恐惧，想找个屠夫，只问句行与不行。”

矮子脸上多了抹戏谑的笑意。

‘找个屠夫’就是‘看一眼’的意思。

再应着对方的身份……

呵——

曾经他多次邀请对方入伙，对方不愿意，执意走所谓的正道。

今天反倒自己来了，还要看一看。

行啊！

这么好的奚落机会，

怎么不行？

再说他们确实也缺人。

“我麻烦在家，不好相迎，你把门关上锁落了，就自己进来吧！”

梆~

沉重的木头碰撞声过了一会儿从前方传来。

那是对方把挡在巷子中的板子给又放了回去，也就是所谓的关了门落了锁。

“既然为了活命而工作，为什么又为工作而卖命？”

黑暗中，那人一边喊着，一边往前进。

而直到盖尔矮子在转角处拿起一根黄磷火柴。

火柴头在粗糙的圆桶上一划，火光燃起，将旁边的油灯点亮。

油灯映出了黑暗中的人影，正是手拿着酒瓶的乔。

“酒鬼！”乔举起了手中的苏格兰威士忌。

‘酒鬼’就是酒的意思。

“我还是更喜欢加了糖的朗姆酒，算了，一便士的恐惧呢？”

盖尔矮子歪着头拦在了路上，点了灯，却没有往更深处引。

加了糖的朗姆酒那是潘趣！

一瓶潘趣酒能买三瓶苏格兰威士忌。

乔心里很是不满，很想对着这矮子骂上一句。

可想到埃比先生那里对他狮子大开口，不仅要抵押物，还要16%的年利息。

他想了想，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火气。

从怀里掏出一本恐怖小说，递了过去。

‘一便士的恐怖’指的就是廉价犯罪恐怖小说了。

不过他拿的这一本，可一点都不廉价，那可是卫斯父亲在世时送给他的，在他还富裕时都能称为珍藏的书籍。

矮子接过书，刚一入手就露出惊喜之色。

一般流传在底层的盗印书，封皮都是软的，可这个，入手竟是有凹凸感的硬皮。

单是这硬皮封纸质，就知道这本书一定是所谓价格不菲的典藏版书籍。

那可是价格以英镑论的！

他把书往油灯下一映，

下一秒，一个身穿工人马甲，浑身铁青肤色，狰狞伤口缝线，又满手都是鲜血的怪人出现在书封上面。

“哇哦，精品典藏版的《弗兰肯斯坦》？

“大出血啊，乔！

“请进，赶紧请进！”

矮子一把把书揣在怀里，就带着乔往巷子深处引进。

先是经过一条露天过道，一扇加了锁的铁门，而后来到一个堆满杂物的小房间。

确保铁门从里面也锁好后，矮子拉开小房间地上的一块带霉味的毛毡，露出底下的圆形暗门。

矮子敲了敲暗门。

待底下传来锁链声和同样的敲板声，矮子示意乔把暗门打开，对着冒出的头道：

“哈尔，看看是谁来了，乔啊！哈尔，他准备入伙我们了。”

哈尔是个大腹便便的苏格兰胖子，他露出来的胖头看了乔一眼，当即肥肉与笑容一同堆积在了脸上：

“欢迎，我的兄弟，乔，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你愿意来，这里都不会拒绝你，

“就像你当年没有拒绝我们一样。

“盖尔人是全世界最团结的种族。

“乔，下来说吧。

“还有罗宾，看着点别把铜扣子（警官）引来了。”

哈尔说完就钻了下去。

矮子罗宾拿过乔手里的板子，对乔努了努嘴。

乔没看清矮子的动作，天太暗，他太高。

不过其实看不看清也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他蹭着暗门边，两手撑着，把脚放下去探落足点。

下面是地窖改造的通道，没有梯子，只有窖壁开凿的坑作为落脚点和抓手。

等乔一点点往下，连头都下去了。

矮子罗宾再度把暗门盖上。

窖底有光，乔借着微光，抓住窖壁旁的铁索，将铁索连着的铁钩子，挂在头顶的暗门环扣上。

扣上了，这暗门从外面就不好打开了。

乔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

之前矮子在外面说的‘又何必爬上苹果与香梨。’

其中的‘苹果与香梨’指的就是梯子。

其实乔也是不想爬上这梯子，可他没有太多的选择。

小老头下午又去念叨他去了。

问他还有钱和他完成交易不？

他有个撒旦啊！

他的银行贷款，也是因为工厂在伦敦市中区，离英格兰银行不远，他偶然帮了一位英格兰银行的推销员才弄来的……

准确的说，

是他碰到有人抢了那推销员，他想黑吃黑，把钱抢回来。

但抢过来后，对方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这才发现，这被抢的倒霉蛋他认识，对方也认识他，这倒霉蛋给小老头推销银行产品时，他帮着倒过水。

被认出来了，没办法，乔怕惹出麻烦，把钱还给了对方。

还帮着那推销员把抢劫犯送了进去。

算是搭上了线，

后来熟了，也是在这个推销员的帮助下，乔才完成了半私人性质的银行贷款。

为什么说是半私人性质呢？

因为这是客户被较高的利息吸引，把钱交给推销员。

但这笔钱不入银行，推销员会帮着直接借给有一定担保，但达不到银行贷款标准的小客户。

也就是乔这样的人。

只是蹭了银行的一个名头，套了层皮。

说白了，还是后世的理财产品，只不过没后世那么复杂。

而推销员也是按照对厂里的那几台车床的评估，按照资产折旧，评估了下……

能给放贷134镑，年息9%。

不过众所周知，银行的评估都是往底价压的，小老头给乔开的是200镑，免三个月租金。

可乔攒了几年的钱，包括偶遇从别人身上捡了几次钱包的，也才攒了70镑。

本身就很极限了，

当初想的是，给小老头再商量下，留点资金做周转的。

可是卫斯开口了，乔他应下了。

而说是只提供木棍的订金，两周的五人薪资，约5-6镑。

可他真能只留那么点吗？

卫斯的生意那一回没有意外了？

他还能看着卫斯真把烟草店卖了，断了所有后路，包括他的后路不成？

他至少要给卫斯留20镑撺手里吧！

于是这么一算，他铁定钱不够！

可他还是不想错过厂里车床设备这笔交易的。

他能怎么办？

去埃比吸血鬼那借16%年息的钱？

便也只能走走不寻常路了。

乔下到窖底，和旁边等着的与罗宾一般矮小的罗宾夫人打了个招呼，

也就是罗宾黑话里的‘麻烦’（代指妻子）。

然后歪着身子沿着如矿坑般的通道一路往内，走不过十几米，来到一处面积不小的地下室。

迎面的，就是哈尔胖大的身躯。

以及哈尔背后桌子上，

堆满了整个桌子，和卫斯白日从弗莱女士那里所得一模一样的——

英格兰银行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