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列车的汽笛声撕裂夜幕,顾清让的指尖掠过军氅内衬,摸到枚硬物——是陆沉舟藏在暗袋的翡翠鼻烟壶,壶底刻着德文情诗。他借着月光辨认诗句,忽被拽进芦苇丛,陆沉舟的掌心紧贴他后腰,枪管抵住他突突跳动的动脉。
“顾博士偷香窃玉的毛病,”湿热气息喷在耳后,“该治了。”
三十步外的河面浮起串气泡,二十具缠满水藻的腐尸破水而出。它们脖颈套着铁环,锁链另一端没入河底,走起路来叮当如送葬铃。顾清让的解剖刀在掌心转了个花:“督察长这聘礼阵容,倒比阎罗排场大。”
腐尸突然加速奔来,陆沉舟的子弹精准打碎领头者膝盖。腐肉中爆出团黑雾,竟是食尸甲虫组成的鬼脸。顾清让扯下军氅引燃,火光照亮尸群胸口的荧光数字——正是摩斯密码中的求救信号。
“是劳工!”顾清让挥刀斩断铁链,“他们被改造成活体炸弹!”
陆沉舟突然将他扑倒,三支毒箭擦着发梢钉入淤泥。对岸柳树下立着纸扎花轿,轿帘掀开刹那射出箭雨。顾清让的镜片被箭风震碎,恍惚间见轿中坐着凤冠霞帔的千代子,盖头下却是森森白骨。
“拜——堂——”
尖利的戏腔刺破耳膜,腐尸齐刷刷跪地。陆沉舟的子弹打碎花轿顶棚,露出底下精钢打造的机关匣。顾清让甩出缠着磁石的怀表,表链如灵蛇绞住匣内齿轮:“西南巽位,断龙骨!”
陆沉舟的军靴踏碎机关中枢,齿轮间突然弹出铁笼将两人困住。笼顶垂下红绸,缠成同心结模样。顾清让的刀刃划过绸缎,渗出黑血:“人血浸的,至少陈了二十年。”
“正好合卺。”陆沉舟扯断红绸缠在两人手腕,指腹摩挲他突起的腕骨,“顾博士可会唱《长生殿》?”
地底传来闷响,铁笼急速下坠。污水没过膝盖时,顾清让发现水底沉着具水晶棺。白露生的尸体双手交握,指间夹着泛黄照片——正是陆沉舟儿时在东京陆军学堂的入学照。
“令尊的见面礼别出心裁。”顾清让用镊子夹起照片,背面血字突然显现:寅时三刻,子母连心。
陆沉舟突然掐住他脖颈按向棺椁,唇瓣擦过耳垂:“顾博士可知,这棺椁是双人制式?”
污水涨至胸口时,顾清让的解剖刀终于撬开棺底暗格。二十支密封试管泛着幽蓝,标签印着顾氏药房的徽记。陆沉舟的枪托砸碎玻璃,液体遇空气化作青烟:“家父说顾家民国三年就与德国人...”
“令尊没说过顾家祖训吗?”顾清让突然咬破他指尖,将血珠抹在试管残骸上。德文标签褪色,露出底下顾氏先祖手书的“诛倭”二字。
水面突然沸腾,浮出七盏白灯笼。每盏灯下垂着铁钩,钩尖穿着张人皮。陆沉舟的刀锋划破灯笼,飘落的纸灰竟组成北平城防图。顾清让的怀表磁针疯狂旋转:“是磁粉!川岛在仿制顾家的...”
惊天爆炸震碎水晶棺,两人被气浪掀入暗河。湍流中,陆沉舟的手臂如铁箍缠住顾清让的腰,血腥味随着撕咬渡进口中。顾清让在窒息间尝到解毒剂的苦香,齿关被顶开的刹那,后颈突然刺痛——竟是被推进了水下密道。
密道尽头是间贴满符咒的实验室。福尔马林溶液里泡着连体婴尸,脏器间缠绕着金环蛇。顾清让的白大褂滴着血水,忽然被抵在标本柜上。陆沉舟的唇擦过他颈侧弹痕:“方才渡给顾博士的血清,可还够用?”
“陆督察长若想当人肉注射器,”顾清让屈膝顶向他腰腹,“不妨先签份知情同意书。”
冷藏室突然传来抓挠声。二十个玻璃罐整齐码放,每个都泡着穿戏服的头颅。顾清让的镊子夹起标签,日期皆在1917年冬:“是广和楼惨案的死者!川岛把他们的...”
陆沉舟突然捂住他口鼻。暗处传来齿轮转动声,头颅们的眼皮齐齐睁开,唱起《锁麟囊》的“一霎时”。声波震碎玻璃罐,防腐液裹着尸块倾泻而出。
顾清让被扑倒在解剖台,陆沉舟的后背撞翻试剂架。紫色烟雾中,尸块竟自行拼接成白露生的模样。那怪物指尖弹出钢爪,戏腔混着机械音:“沉舟我儿,让为娘看看新妇...”
“攀亲带故的毛病,”陆沉舟的子弹打碎发声器,“倒像顾家人。”
顾清让趁机将电极插进怪物脊椎,十万伏特照亮实验室每个角落。火光中,档案柜的暗格弹开,掉出本染血的《长生殿》戏本。陆沉舟用刀尖翻页,夹层里飘落张婚书——男方印着顾清让祖父的名讳,女方赫然是白露生。
“原来顾博士要叫我声叔父?”陆沉舟将婚书收入怀中,“这聘礼陆某收下了。”
窗外传来第三声鸡啼,实验室突然自毁倒计时。顾清让扯着他撞破气窗,坠落的瞬间望见河面漂来艘画舫。舫头站着穿嫁衣的纸人,手中灯笼写着“囍”字,火苗却是渗人的幽绿。
“抱紧!”陆沉舟揽着他腰跃向画舫。船舱内摆着合卺酒,杯底沉着并蒂莲。顾清让晃着酒杯冷笑:“督察长的洞房花烛,倒是鬼气森森。”
“顾博士昨夜验尸时,”陆沉舟突然咬破他指尖,将血珠滴入酒杯,“可没这般挑剔。”
酒液突然沸腾,显影出永定河全息图。十七处红点汇聚处,白露生的等身铜像缓缓升起。顾清让的解剖刀扎进舱壁,刀柄弹出微型相机:“陆督察长笑一个,遗照拍好看些。”
爆炸的气浪掀翻画舫时,陆沉舟的唇压上他染血的嘴角。最后的意识里,顾清让听见那人在耳边呢喃:“顾家的规矩...冥婚要过三礼...”
腐尸指尖的寒芒离顾清让咽喉仅剩半寸,陆沉舟的匕首突然自下而上挑开那截白骨,腕骨相撞的脆响里混着他低哑的调笑:“顾博士的脖子留着验尸,陆某还没量过尺寸。”
顾清让后仰避开横飞的尸液,解剖刀顺势划开陆沉舟腰间绷带,染血的纱布如红绸缠上两人手腕:“督察长这腰围,倒是比上个月细了两分。”
二十具缠着嫁衣的腐尸围成喜堂,腐烂的掌心托着龙凤烛,烛泪竟是墨绿色。陆沉舟反手割断尸群喉管,黑血喷溅在顾清让镜片上,映出他眼底猩红:“量完腰围还要量什么?顾博士列个单子。”
实验室的残垣突然塌陷,露出底下青铜浇铸的祭坛。八十一盏人皮灯笼悬在穹顶,照得中央冰棺中的连体尸煞通体幽蓝。顾清让的镊子夹起棺沿冰碴,忽被陆沉舟按在棺盖上,鼻尖相抵:“这尸煞穿着顾家祖传的金缕衣,博士不认认亲?”
冰棺中的女尸突然睁眼,左半张脸与顾清让有七分相似,右半张却是白露生的模样。腐化的声带挤出戏腔:“吉时到——”
陆沉舟的子弹击碎冰棺,溅起的尸块在空中凝成卍字符。顾清让扯着他滚进祭坛凹槽,桃木钉擦着耳畔钉入石壁:“陆督察长的聘礼里,倒是缺了镇尸钉。”
尸煞的骨爪穿透陆沉舟肩胛,将他钉在祭坛八卦图上。顾清让咬破指尖在他胸口画符,血珠渗入肌理时泛起金光:“陆怀瑾,你这身子骨招邪的毛病,该找顾家祖祠驱驱。”
“顾家把我当祖宗供着?”陆沉舟攥住他染血的手腕按在伤口,“不如先收点香火钱。”
祭坛突然旋转,二十八个星宿方位射出毒针。顾清让的白大褂被钉在坎位,陆沉舟扯开衣襟将他裹进警服,弹头击碎离位铜镜的刹那,镜中竟照出两人身着喜服的虚影。
“顾博士穿红倒俊俏。”陆沉舟的犬齿擦过他喉结,在尸煞的嘶吼中咬断操控傀儡的银丝,“可惜陆某的喜秤,专挑死人盖头。”
暗门在震位洞开,涌出百具缠着德文符咒的荫尸。顾清让扯下陆沉舟的银链缠在掌心,浸血的链坠显出血书地图:“督察长这定情物,藏的是日军鼠疫站?”
“是洞房路线图。”陆沉舟的子弹打碎领头荫尸的天灵盖,爆出的脑浆里爬出刻着婚书的金箔,“顾博士验验,生辰八字可对?”
尸群突然跪地,腐烂的指尖托起鎏金婚帖。顾清让的解剖刀挑开烫金封皮,内页赫然用德文写着:“恭贺顾清让先生与陆沉舟女士永结同心。“
“陆女士?”顾清让忽然将人抵在滴血的喜字上,“这媒妁之言,顾某不敢苟同。”
陆沉舟的膝顶擦着他胯骨撞碎暗柜,跌出的档案袋里飘落泛黄照片——东京樱花树下,少年陆沉舟的匕首正抵着个穿白大褂的男孩咽喉,那眉眼与顾清让如出一辙。
“平成三年,京都基因研究所。”陆沉舟的拇指碾过他颈间旧疤,“顾博士这克隆体的记性,该更新了。”
尸煞的咆哮震碎琉璃顶,月光如银针倾泻。顾清让扯开陆沉舟的衬衫,心口刺青在月华下化作顾氏族徽:“原来陆督察长早是顾家的人。”
“是顾家欠陆家的。”陆沉舟的吻混着血腥气封住他的唇,齿间咬破的胶囊漫开解毒剂清苦,“这卖身契,顾博士签不签?”
地底传来蒸汽轰鸣,十七辆瘟疫列车破土而出。车头的白灯笼渗出人油,火光中浮现顾氏老宅的雕花窗棂。陆沉舟的佩刀劈开车门,将顾清让推进驾驶室:“拜过天地,该洞房了。”
仪表盘突然弹出钢索将两人捆在座椅上,操作杆自行推动。顾清让的腕表倒映出车尾景象——十万腐尸抬着冰棺,棺中赫然是两人相拥的蜡像。
“川岛这闹洞房的阵仗,”陆沉舟的舌尖卷走他耳垂血珠,“顾博士可还满意?”
车头撞进永定河刹那,顾清让咬开他领口暗袋,翡翠鼻烟壶的德文情诗浸血显形:吾爱沉舟,与卿同棺。
河底漩涡吞没车厢时,顾清让的怀表卡进陆沉舟的刺青裂痕。血色月华中,日军实验室的克隆舱缓缓开启,二十个浸泡在营养液中的“顾清让“同时睁眼,指尖金环蛇纹身与陆沉舟后腰的咬痕形成阴阳八卦。瘟疫列车的汽笛在北平上空拉响,下一个满月之夜,穿戏服的僵尸队伍正抬着贴满囍字的棺材走向顾氏宗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