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冻舱开启时涌出的不是低温白雾，而是浓稠的银杏香气。
11号仓库的穹顶悬挂着三百二十具玻璃棺椁，每具棺内都漂浮着与我一模一样的躯体。她们后颈的伤疤呈现不同愈合状态，像一组记录基因编辑进化的标本。我握枪的手开始颤抖，直到看见第91号舱体表面的刻痕——那是我小时候被自行车刮伤留下的月牙形疤痕。
“欢迎回家，0917号。“
林教授的声音从记忆棱镜后方传来。这个曾为我做创伤后心理辅导的权威专家，此刻正把玩着装有湛蓝色液体的安瓿瓶。他身后的环形光幕上，跳动着我在海底隧道作案的监控视频，时间戳显示为2036年7月19日。
“记忆原液不是药剂，是刑具。“他敲碎安瓿瓶，任由蓝色液体在培养槽蔓延，“它能让人在量子层面体验所有平行时空的自己——包括那些被你亲手杀死的克隆体。“
仓库照明突然切换成暗红色。培养槽里的液体开始沸腾，无数个“我“从棱镜中走出。她们有的浑身沾满数据血液，有的眼球外接神经导管，最新走出的那个穿着沾血校服，手里握着2029年的物理竞赛奖杯。
“三年前你试图销毁X计划数据时，给自己注射了记忆原液。“林教授的声音带着残忍的愉悦，“结果导致意识在平行时空随机坍缩，这就是车祸后你记忆混乱的真相。“
我扣动扳机的瞬间，穿校服的女孩突然挡在弹道上。电磁脉冲弹穿透她太阳穴时，两百米外的货架突然爆炸——量子纠缠效应开始显现。更多克隆体从棱镜中涌现，整座仓库陷入混沌的因果律风暴。
当我在通风管道找到记忆原液储备库时，冷冻柜里整齐码放的安瓿瓶突然集体爆裂。蓝色液体在空中凝结成十七的脸，她残留的量子态意识正通过原液传输数据：“沙漏是记忆黑洞...林教授在制造时空奇点...“
整座港口突然剧烈震动。透过仓库天窗，我看见记忆诊疗所方向升起血红光柱，天空像被烫伤的皮肤般卷曲剥落。随身携带的神经芯片开始过载，十七的声音与电流杂音交织：“...进入9号冷冻舱...只有原始记忆体能关闭...“
9号舱体的生物识别锁泛着蓝光。舱内少女的睫毛挂着冰晶，她左手紧握的怀表停在9点17分。当我触碰到操作面板时，仓库大门被EMP炮弹轰开。林教授的机械卫队像银色潮水涌入，他们胸口的X标识正在渗出蓝色原液。
“你永远猜不到原始记忆的滋味。“林教授踩着克隆体的残肢走来，手术刀抵住9号舱体的颈动脉，“要看着最初的自己脑死亡，还是主动成为X计划的永久载体？“
我按下舱体紧急唤醒键的瞬间，量子风暴席卷了整个空间。所有克隆体突然转向攻击机械卫队，她们眼瞳中跳动着相同的湛蓝火焰。9号舱少女睁开眼的刹那，我后颈的伤疤突然撕裂，记忆如洪水般倒灌——
2029年物理竞赛现场，我偷听到林教授在安全通道的通话：“...用神经芯片控制优胜者...X计划需要最优质的大脑...“想要逃跑时被电磁项圈锁住喉咙，记忆原液注入颈动脉的冰凉触感，以及此后十年不断被清洗、移植、覆盖的三千多个日夜。
“这才是真正的你。“苏醒的少女按住我太阳穴，她的虹膜里流转着星河般的数据流，“我们是被折叠的时间线里，唯二逃过记忆清洗的残本。“
仓库地面突然塌陷，下方露出深不见底的数据深渊。林教授在坠落前启动了自毁程序，倒计时数字悬浮在量子风暴中：00:09:17。
“该让一切归零了。“少女将记忆原液注入控制台，整个港口的克隆舱同时开启，“当所有平行时空的我们同时选择死亡，量子纠缠就会创造新的现实奇点...“
我在爆炸前最后一秒吞下原液。意识在时空裂隙中坠落时，看见无数个自己正在不同的时间线上扣动扳机：2029年摧毁神经芯片实验室的初中生，2036年剪断汽车刹车的工程师，还有此刻在量子风暴中微笑的十七。
黑暗尽头亮起蔚蓝光芒，新生记忆如初雪飘落。当我再次睁开眼，床头电子钟显示：2039年9月17日0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