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李修缘?

苏晓樯把最后半个生煎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含混不清地问:“要出差啊?”

油光在她嘴角凝成小珍珠,随着咀嚼忽明忽暗。

路明非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帮人鉴个东西,三五天就回。”

盖上的水珠滴在桌布上,晕开深色圆点。

他突然想起上周苏晓樯打翻酱油瓶时,也是这样的痕迹。

“这次去哪?”姑娘擦嘴的动作顿住,纸巾在指尖拧成麻花。

“河南。”路明非回道,“许昌那边。”

火上还炖着汤,路明非上前,掀开锅盖,白雾扑上睫毛。

汤表面浮着金黄的油花,枸杞像红珊瑚沉在锅底。他舀汤时特意避开了姜片——苏晓樯总说姜丝卡牙缝。

瓷勺碰着碗沿叮当作响。

苏晓樯沉默着,片刻后说到:“注意小心。”

路明非夹菜的手停在半空。

“好。”

“记得准备好行李。”

“嗯。”

“你要多带几件耐脏的衣服。”

“知道。”

“衰……路明非,你要安全地回来。”

随后苏晓樯离座,走向路明非紧紧地抱住了他。

路明非的手悬在半空,衬衫布料被攥出细密的褶皱。

苏晓樯的额头抵在他锁骨下方,温热的呼吸透过两层棉布渗进皮肤里。

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后背蝴蝶骨的颤动,像笼中扑棱的雨燕。

“上次在你们那个卡塞尔学院......”苏晓樯的声音闷在衣料里。

“实在有些恐怖。”

窗外的阳光在汤碗边缘折出光圈,枸杞在汤里浮沉。

路明非回想着一个月前的卡塞尔,那次旅行对于苏晓樯来说确实有些强度太高。

“这次就是去博物馆做文物鉴定,没事的。”他手掌轻拍苏晓樯后背,触到针织衫下凸起的脊椎骨节。

窗外的香樟树在风里沙沙作响。

苏晓樯突然揪住他后腰的衬衫,布料摩擦发出细碎的“簌簌”声。

路明非闻到她发间残留的茉莉花香,混着厨房飘来的党参鸡汤味。

“那说好了,每天都要给我拍照片。”苏晓樯仰起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路明非失笑:“你这什么变态掌控欲?”

“还有,我会随机开视频检查,所以你别用旧照片糊弄我。”苏晓樯用指尖戳他胸口,指甲盖泛着贝壳似的淡粉色,

“还有......”

话没说完就被瓷勺落地的脆响打断。

路明非弯腰去捡,发现苏晓樯的拖鞋正压在他运动鞋上。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把两人重叠的影子拉长投在冰箱表面。

枸杞鸡汤在灶台上咕嘟咕嘟冒着泡,水蒸气在天花板凝成小颗水珠。

…………

两天后,路明非登上了前往目的地的飞机。

飞机穿过云层,路明非把额头抵在舷窗上。

机翼割碎棉花似的云絮,河南平原的轮廓在云隙间若隐若现。

他试着调动魔法,脑海中本该浮现的未来景象却像接触不良的电视屏幕,滋啦滋啦闪着雪花。

邻座大爷的耳机在放豫剧,不过耳机质量不太高,些许的穆桂英唱腔混着飞机引擎轰鸣灌进耳膜。

路明非揉了揉太阳穴,舷窗倒影里自己的瞳孔忽明忽暗。

上次在高架桥面对那个鬼骑枪仔的时候,预知眼也没这般罢工过。

降落时起落架擦出青烟。

路明非提着行李穿过廊桥,接机口有个穿靛蓝布衫的少年正在吃冰糖葫芦。

山楂果裹着琥珀色的糖壳,在他齿间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路先生,我是李修缘。”少年吐出山楂籽,指尖还沾着糖霜。

路明非愣在原地。

这个之前在三峡大坝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此刻周身萦绕着翡翠般温润的光晕。

不是言灵也不是炼金术,而是最原始的生命脉动,像春雨后疯狂拔节的竹林。

比路明非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力都要磅礴——除了琪诺和雅儿贝德。

李修缘递来竹签上最后一颗山楂:“欢迎您的到来。”

糖葫芦在烈日下淌着蜜色的汁水。

路明非注意到少年手腕系着金白色的丝线,崭新得像是刚系上的。

蚕丝在阳光下泛着细微的虹彩,倒是让路明非想起在夏弥尼伯龙根里见过的青铜锁链。

去招待所的路上,李修缘开车载着他在巷弄间穿行。

槐树影子斑斑驳驳掠过车厢,车载收音机里《朝阳沟》的唱段与蝉鸣此起彼伏。

经过文峰塔时,少年突然说:“路先生知道此行来是做什么的吗?”

路明非撑着脑袋看着窗外,闻言回过神来。

“你家那位老祖倒是没跟我说,你知道不?”

李修缘莫名地笑了笑,回道:“那便是家祖不太想提前泄露,路先生您到了地方自然便会知道了。”

路明非嘴角翘了翘,也没再理会。

招待所藏在老城区裁缝铺后面。

天井里晒着靛蓝染布,李修缘掀起布幔时,路明非闻到潮湿的矿物气息——和卡塞尔冰窖里封存的青铜器味道一模一样。

二楼房间的雕花木窗正对着春秋楼,关二爷的塑像在夕阳里提着青龙偃月刀。

“今晚有雷阵雨。”李修缘把钥匙放在八仙桌上。

黄铜钥匙压着张泛黄的《许昌日报》,日期是2009年7月15日。

路明非瞥见豆腐块新闻里“汉魏故城遗址出土神秘器皿”的字样,油墨在潮气里洇成毛边。

少年离开前在门槛停了停。暮色从榫卯结构的房梁缝隙漏下来,在他布衫上投出菱形光斑。

“路先生见过战国错金铭文吧?那些嵌在青铜里的金丝...就像把阳光熔化了浇进历史裂缝里。”他手指在空气中虚画。

“怎么,这次的东西和这些有关?”路明非问道。

“确实如此,不过您先休息,之后会有专人来带您去。”

随后李修缘便离开。

路明非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窗外忽然滚过闷雷,春秋楼的飞檐惊起一群雨燕。

走廊传来木楼梯的吱呀声,混着厨房飘来的胡辣汤香气。

路明非看着窗外,总觉得天空似乎渗出些许血色,但眨眼间,一切有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路明非平静地看着这些,摇了摇头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暴雨倾盆而下时,李修缘站在不远处的高楼,笑意盈盈地望着路明非这里。

身旁还有只猫。

三花猫舔着青瓷碗里的羊奶,少年哼着小调。

雨帘中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飘上来:“...碧玉镯子十八转呐,转不过七月十五鬼门关...”

路明非猛地抬头看向李修缘的方向,而对方也很快地消失人影。

雨水顺着瓦当滴成珠帘,路明非在刚才那一瞬间看见李修缘映出两个倒影——

一个梳着垂髫,另一个盘着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