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后的尘埃还没有完全消散，地上的玻璃碎片在阳光下闪着鱼鳞般的光波。
行动处的鹰犬们冲进了道路两旁的店铺之内搜寻......能在这里引爆，说明人就在附近，没有走远。
“一定要给我好好地搜，一寸土也不能放过！”
丁默村的皮鞋踏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来到尚有火苗燃烧的车辆残骸旁，眉头一紧，看着因爆炸而变成焦黑的车门，冲着对面的店铺怒吼一声。
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周身的区域。
忽然，在遍地残骸之中，一抹金属的光泽适时闪入了视线，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将这块金属从残骸中取下。
火药的燃烧覆盖了原本金属的光泽，金属两侧的边缘位置，因爆炸而导致翻卷，依稀可辨银白色的双层内壁，在与内层的细微缝隙间，尚可看到火药的粉尘攀附在其中。
“沉舟！你来一下......”丁默村出声招呼正在驾驶室一侧检查情况的陆沉舟，将手中的铁皮残片递到了他的面前，“你先看看这个东西......”
陆沉舟拿着铁皮翻来复去地仔细看着：“这个......一般有这种厚度和内外纹理的......貌似......这是一个保险箱。”
“你能确定吗？”丁默村此时在另一边翻找着什么，听到他这样说头也没有抬，直接问道。
“虽然经历了爆炸，这个保险箱已经无法辨别其原本的样子，但是在这片碎片上，能看的出来有夹层因高温而粘合在一起，一般的箱子是不会有这样的设计的，所以，我断定这是一个保险箱或者是保险柜。”
一边说着，陆沉舟的手指一边在焦黑的铁皮面上轻轻摩挲着。
指尖掠过表面，指腹传来一种凹凸的感觉，他命人拿来一个放大镜，铁皮在镜面下隐约可见一排字母，他忙俯身在丁默村面前，伸出指头在上面戳了戳：“舅舅，你看看这里......”
丁默村手举放大镜，目光下德文的蚀刻纹路若隐若现。
【K-7716】的编码代表着这一批盒子的生产批号，第三个数字“7”的笔锋转角处，阴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卍”字符......这是德国克虏伯工厂第三车间的特殊标记。
陆沉舟忽的想起自己在帝国大学见到的一个箱子，和眼前这个编号同属一批，于是说道：
“根据这个编号，这是民国二十二年，德国制造的一批莱茵保险箱，不过在我的印象中，这批保险箱貌似只有极少数，在上海这样繁华的城市，也绝对不会超过十个，能接触到的都是......”
丁默村听着，脸上渐渐蒙上了一层疑云，挑动的眉梢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出声说道：“这样说来，如果购买箱子，就一定会留下自己的信息。”
陆大科长点了点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盒身上的编码，细细想了一下，缓缓说道：
“并且我的印象中，这种‘K’字系列的保险箱，普通人很难接触，所以我们的重点可以放在上海滩的一些达官名流和其他上流人士。”
丁默村的目光看着眼前被烧焦的座驾，咬着后槽牙说道：“查，从编号开始查，一定要给我找到这是谁？”
“舅舅不用这么麻烦的，放眼整个上海滩，有能力售卖这类保险箱的洋行屈指可数，我们只需要一家一家走访即可查明这批保险箱的流向。”
“嗯......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丁默村以一种如获至宝的眼神看着陆沉舟，“搞经济的就是不一样，善于从非常细腻的角度入手。”
陆沉舟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摆着手打着哈哈，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块碎片之上......总觉得这上面应该还有文章。
这时，一个特务小跑过来，凑在丁默村耳边小声嘀咕着，只见他脸色愈发暗沉，嘴角略有抽动的迹象。
“混蛋！”
看着丁默村气急败坏的样子，陆沉舟猜测到应该是搜寻没有任何结果，不仅没有找到放爆炸物的人，甚至连痕迹都没有。
“走，我们该去探望一下老朋友了......”丁默村阴着脸转过身冲着陆沉舟说道。
同时他招呼李艾过来，安排行动处留下十几号人：“以爆炸中心为圆点，以街两侧距离为半径，辐射周边的店铺内，寻找有没有文件或者其他较为明显的物品。”
把一切事物安排妥当后，在一阵引擎轰鸣中驶离了法租界。
医院内，李世群正在询问有关中统上海站的全部情报，但魏文章此刻似乎并不准备将所知道的和盘托出，在这里左一句右一句打着太极。
丁默村推门而入的刹那，魏文章臃肿的双眼瞥了一下还在气愤中的丁默村，“噗嗤”笑了一声，忍着咽喉的疼痛慢悠悠地说道：“看来丁主任在法租界遭到了一次滑铁卢啊......”
“你们的人究竟在哪里？今天事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发生了？”
魏文章脸上充满微笑，就是不肯说一个字。
“主任，别跟他废话了，自从他醒来后，问什么都是不知道。”
丁默村忽然桀桀桀的笑了出来，夜枭般的声音让躺在床上的魏文章突兀地打了一个寒颤。
“既然你想尽忠，那就看看你效忠的党国是如何对你的！”丁默村将随身携带的电文拍在他红肿的脸颊上。
电报末尾那个“弃”字让魏文章的瞳孔陡然放大，牙齿深深嵌进下唇，血液顺着嘴角慢慢渗出，在脖颈上滑出一条红色的踪迹。
“你们......休想拿这么个假的玩意来骗我......”
“是吗？如果这是假的，那魏科长又为何这样紧张呢？是重庆方面历来有这样的传统吧，为了保护其他线上的所有人，从而放弃一个已经没有任何作用的人。”
语言最是一把无情的利刃，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是诛心的锋刃刺进已经破碎的内心时，最为致命。
“老魏啊，我丁某人也出身于中统，你我都明白他们的行事风格，你也知道不论什么原因，只要你在24个小时内交待了，你也知道家里的手段！”
这句话无异于给魏文章的心里补了一枪，最后的精神防线轰然崩塌，他抽搐的嘴角半晌挤出一句话：“给我一张纸。”
他拿起笔，颤抖的右手刷刷点点在纸上划下歪七扭八的字迹，说道：“按这几个地址去拿人吧......”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陆沉舟看到雪白的床单上砸落两滴血泪，洇出一朵血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