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的风裹挟着一丝暖意,却吹不散苏九黎心头的疑虑。她望着那个手持玉佩的女婴,襁褓边缘绣着的“陆“字刺得她眼眶生疼。江雪眠的青冥灯突然剧烈震颤,灯芯投射出女婴的未来——二十年后的画舫上,她身着红衣,与男婴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摆着的,正是那面曾险些毁掉一切的双生镜。
“她是……”苏九黎的声音沙哑,怀中男婴突然伸手抓住女婴的指尖,两滴晶莹的泪珠同时从他们眼角滑落,在草地上开出两朵并蒂曼陀罗,一白一黑,相生相克。江雪眠用符纸扫过女婴眉心,符纸瞬间燃起幽蓝火焰,却在火焰中显露出与男婴相同的生辰八字——他们竟是同一时刻诞生的双生子。
“陆昭明的本源意识分成了两半。”母亲的虚影在曼陀罗花海中浮现,她的手中捧着初代孟姑的梳妆盒,盒中躺着的银簪正是二十年前刺向林深的那支,“男婴承载着他的纯净灵魂,女婴则藏着所有恶念。只有让他们互为镜影,才能阻止画魂术的轮回。”
女婴突然啼哭起来,手中玉佩竟与男婴眉心的泪痣产生共鸣,两道光芒在空中交织成锁链,将两个孩子的命运紧紧绑在一起。苏九黎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光与影必须学会共存。“她颤抖着接过女婴,发现她后颈竟有与江雪眠相同的青铜钉疤痕,而疤痕周围,正蔓延着细小的曼陀罗藤蔓。
乌篷船在此时传来老周的呼唤,船板上的“新生“二字不知何时变成了“因果“。江雪眠抱着青冥灯登上船,灯油中突然浮现出老掌柜的临终画面:他跪在三生石前,用骨书残页交换了两个婴儿平安降生的机会,而代价,是自己永堕饿鬼道。
“原来他一直在赎罪。”江雪眠的指尖抚过灯芯,那里藏着老掌柜最后一缕残魂,“陆昭明的画魂术需要活祭至亲,所以他才会让我母亲抱着女婴跳河,又让林深母亲带着男婴逃到人间。”苏九黎望着怀中的双生子,终于明白为何每世的容器都叫“林深“——那是“临深履薄“的警示,提醒他们永远不要靠近画魂术的深渊。
船行至人间界的入口,苏九黎发现自己的警服已洗净血污,左胸口袋里多了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母亲的字迹:“雪眠是妹妹,阿深是哥哥,记得每年清明带他们去看黄河的雪。“江雪眠将女婴的襁褓重新系好,襁褓内侧绣着的,正是黄河捞尸人代代相传的镇魂咒。
当他们踏上人间的土地,第一缕春风吹来,男婴的纯白曼陀罗与女婴的黑色曼陀罗同时绽放,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在地面映出“善恶相生“四个大字。苏九黎抬头望向天空,看见无数画魂化作流星划过,每颗流星都带着陆昭明七世以来的记忆,最终坠入忘川,化作滋养新生命的养分。
十年后,江南小巷。
“阿深,别跑太快!“苏九黎的呼喊声中,十五岁的林深笑着回头,他的右眼角泪痣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手中握着的风筝线另一端,系着妹妹林雪眠的纸灯笼。雪眠穿着江雪眠送的青冥色旗袍,左眼角的朱砂痣随着笑容轻轻颤动,灯笼上画着的,正是那朵永不凋零的并蒂曼陀罗。
“嫂子,你看!“雪眠举起刚买的糖画,糖浆在阳光下拉出金丝,竟凝固成青冥灯的形状。林深突然指着巷口的旧书店,橱窗里摆着的老旧画集封面上,赫然是民国时期的孟姑画像,而画像的眼睛,正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转动。
书店老板(老周转世)笑着递出两本漫画书,书脊上分别印着“光“与“影“。林深翻开“光“的扉页,里面夹着张泛黄的船票,票根上写着“黄泉渡48号“;雪眠则在“影“的内页发现了半块玉佩,与她颈间的那块完美拼合。
突然,一阵狂风卷起落叶,雪眠的纸灯笼被吹向空中,灯笼火光照亮了书店二楼的橱窗。林深瞳孔骤缩,只见那里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女人,她手中抱着的婴儿襁褓,竟与二十年前母亲留下的那个一模一样。面具女人转身的瞬间,露出后颈与雪眠相同的青铜钉疤痕,而她的眼底,闪烁着与陆昭明魂核相同的幽光。
“哥,你看!“雪眠的声音将林深拉回现实,她指着重新飘回手中的灯笼,火焰不知何时变成了青色,灯芯上跳动着的,竟是母亲的银簪碎片。林深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藏着苏九黎送的平安符,符纸内侧用朱砂写着“勿念“二字,正是母亲当年绣在襁褓上的字迹。
夜幕降临,苏九黎在厨房准备晚餐,听见窗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她望向夜空,看见林深与雪眠正在院子里放河灯,两盏灯分别刻着“生生不息“与“因果循环“。河灯漂向远方,渐渐与忘川水面的星光融为一体,而在更深的黑暗中,画魂冢的废墟上,一株新的曼陀罗正在破土而出,花蕊中藏着的,是尚未完全熄灭的、陆昭明的执念之火。
雪眠突然指着河面惊呼,林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水中倒映着两个重叠的身影——一个是他们自己,另一个是民国时期的陆昭明与孟姑。四双手同时举起青冥灯,灯芯的光芒交织成网,网住了水中游过的锦鲤,而锦鲤的鳞片上,竟映着“第五十劫“的血字。
苏九黎将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发现孩子们的座位旁多了个陌生的盒子,盒盖上刻着“双生镜之匣“。她刚要触碰,却被林深伸手拦住,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属于他的阴鸷:“妈妈,有些东西,还是永远封存比较好。“
话音未落,盒子突然自行打开,里面躺着的不是镜子,而是枚跳动的黑色心脏,心脏表面缠绕着的,是雪眠的发丝与林深的风筝线。雪眠的瞳孔在此时变成青冥灯的形状,她听见母亲(江雪眠)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记住,当曼陀罗再次盛开时,你们要学会用影子来保护光。“
林深握紧妹妹的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相触的掌心悄然生长。低头时,他看见两人交叠的掌纹竟组成了完整的曼陀罗图案,而图案中心,是初代孟姑的银簪与陆昭明的骨书残页,它们正在缓缓融合,化作一枚金色的种子。
远处的钟楼敲响午夜十二点,苏九黎看着孩子们熟睡的脸庞,轻轻为他们盖上被子。月光透过窗户,在床头投下两片阴影,那阴影时而重叠为一人,时而分裂为双生,宛如一场永不停歇的轮回。她知道,真正的平静尚未到来,但至少此刻,她可以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等待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