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古全和(第二册):战火下的青春
- 傅希春
- 1944字
- 2025-04-14 11:05:20
在茫茫的雪原上奔波了半天一夜的胡大珂此时并无睡意。秀姑几次催他睡一会儿,他都不肯上炕。一天前他为一家人的生计而一筹莫展。昨天中午他忧心忡忡地离家出走,不知道在此后的一天一夜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能不能平安归来,和一家老少团聚。而此刻他对于自己一家今后一段日子的吃喝心里有了一点儿底。在这短短的三五天里,特别是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天一夜,他感到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以赵凤山为首的穷哥儿们之中,心里有了依靠,摸到了一条求生的险路。但是他清楚,贩私粮不是个正经营生儿。他这样想,并不是因为“满洲国”当局说贩私粮违法。在他心里,日本人的“法”不算数儿。他根本不把日本人的粮食配给制当回事儿。他认为他们占领中国的土地就不合法!他之所以认为贩私粮不是个正经营生儿,仅仅是因为这个营生儿太危险。有些人已经被警察抓走送了劳工。可是眼下这是他和穷哥们儿唯一的生路。他这次背回来一百斤小米儿,能净挣50斤,要是换成别的粮食,可换80斤棒子面儿,一家人能对付到十天半月。有了这样一群好兄弟,和这样一条出路,他的心里踏实多了。即使万一碰上警察,可以逃跑;逃不了,可以拼命,杀警察。不过年前他是不想再去了。半年多的劳累和惊吓,弟弟和弟妹的不幸,女儿的夭折,外逃前后几个月的谋划准备,一路的辛苦,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而且他估计他的老娘再也经不住惊吓折腾了。他想缓一口气,阖家老少一起过个平安年。
丈夫平安回来了,吃的有了着落,秀姑的心里也踏实了。她虽然一夜提心吊胆,跑出跑进,忙着一遍遍地给丈夫热饭菜,可这会儿也没有睡意。她坐在睡过一觉醒来的婆婆身边纳鞋底儿,给根儿赶做棉鞋。想起婆婆在丈夫回来前说过的那句话,觉得婆婆很神,她说根儿他爹回来,而根儿他爹真的就回来了,是不是奶奶修炼得像诸葛亮一样能掐会算啦?她想这是可能的,平时有人丢了东西常常来找奶奶给算一卦,算算那丢失的东西能不能找回来,到什么地方儿去找。奶奶常常都是算得很准。奶奶说,她算卦的本事是公公教的,说她公公精通《易经》,奶奶用的是经公公简化的《易经》。秀姑想,奶奶要是真有这种本事那可就太好了。便问道:“娘,刚才您怎么知道根儿他爹就要回来了?”
奶奶睁开眼,笑眯眯地看看儿媳妇儿,神神秘秘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啊,这里面的奥妙俺不能对你说。”
秀姑猜想婆婆一定是故弄玄虚,便逗弄婆婆说道:“您早就知道根儿他爹平安无事,那您昨天夜里一定睡得很香吧?”
奶奶笑得前仰后合,说道:“你个鬼丫头,又来耍笑俺!”
“爹,昨天你为什么偷偷地走啦?!”根儿缠着胡大珂问道。
“因为不愿意看见你哭鼻子。”胡大珂笑着说。
一家人正在说笑,就听外面有人叫门:“胡大哥在家吗?”
“哦,是凤山兄弟,快请!”胡大珂慌忙站起来迎接。“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的道理,流浪半生的胡大珂深有体会,像赵凤山这样耿直、实在、可靠、能干、热心肠、救人急难、一见如故的好朋友,他碰见的并不多。朋友大多像路上遇见的人,同行一段路程就分手了。孙兰亭和他相知多年,后来也由于他投靠俄国当局危害自己的同胞和慢待他的俄国妻子而成了陌路人。胡大珂很看重他和赵凤山的友情。
“快请!”在外屋忙着做早饭的秀姑已经开门把赵凤山让了进来。
“胡大哥,怎么样,累坏了吧?”赵凤山笑呵呵地说着就走进了东屋,没等主人礼让,就在南窗下的秫秸堆上坐下来。除了炕沿以外,堆放在南窗下面的十几捆秫秸是胡大珂家唯一可以坐的地方。
“还行吧。”胡大珂笑着说。
奶奶对赵凤山说:“大侄子,多亏了你啊。俺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和众乡亲啊。”
赵凤山说:“您老言重啦,这都是俺应该做的。”
“大兄弟,吃烟吧。”秀姑说着,把一枝半尺多长装配着精美的黄铜烟袋锅儿和白玉石烟嘴儿的旱烟袋递给赵凤山。烟袋上还拴着一个上面绣了一枝荷花和一对鸳鸯儿戏水的烟荷包。这是当年玉兰赠给古世友的礼物。古世友不抽烟,但是他一直把这套烟具当成宝贝珍藏着。弟弟和弟妹所有的东西,秀姑都把它们随着弟弟和弟妹埋葬了,只留下了弟弟的这套烟具和弟妹的一个白铜的顶指做纪念。
赵凤山好奇地玩弄着这套烟具,笑着问道:“大哥不吃烟,怎么会有烟袋?”
赵凤山的问话让秀姑一家人的神色为之一变。赵凤山意识到自己这样问有些冒昧,就没有再重复这个话题,而转向胡大珂问道:“胡大哥,咱们年前再走一趟,挣个猪头回来过年怎么样?”赵凤山见胡大珂神色犹豫,又说道:“要不,就年后再说吧。”
秀姑突然问道:“凤山兄弟,你说俺去行不行?”
奶奶听秀姑这样说,猛地睁开眼睛,吃惊地看着秀姑,心想:“这个野丫头,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她怎么能想到下乡去背粮呢!”
胡大珂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就不是女人干的营生儿!”
赵凤山愣了一会儿,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怎么不行?”
秀姑认真地强调说:“俺说的是真话呀!”
赵凤山笑呵呵地说:“俺也不是说笑话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