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赵凤山走后，奶奶就对胡大珂说：“根儿他爹，咱们不去背粮。”奶奶知道贩私粮危险，不同意儿子去干这种要命的营生，刚才她是因为当着赵凤山的面儿，不好意思驳赵凤山的面子，管束自己的儿子。

“娘说的是！”秀姑立刻接上奶奶的话茬儿。

根儿也说：“爹，我上街去卖烟卷儿！我见街上有和我一般大的小孩儿卖烟卷儿。”

胡大珂不想违背老人的意思，可是，这会儿一家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取借无门的地步，实在是没有别的路好走。再说，看看左邻右舍，谁家的男人不是两个肩膀扛着一张口，拼上命去为一家老少挣这口活命的饭吃！前面就是个火坑，他也得跳，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家人饿死！他自言自语道：“这些该杀的强盗把咱们逼到这个份儿上，只有豁出去，闯开一条生路！”激动不安的胡大珂在巴掌大的堂屋里转来转去，愤愤地说道。

奶奶无奈地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秀姑反对让丈夫下乡背粮，而是说她要下乡去背粮。奶奶和胡大珂以及根儿都坚决反对。奶奶说，一个女人家，和一大群大男人黑灯瞎火地在野地里折腾，说出来不好听，还是让胡大珂去吧。

这时胡大珂后悔一家人滞留在这里，要不是在三家子折腾了一天一夜，耽误了行期，这会儿他们该在黑龙江的姑姑那里了。那里是深山老林，人烟稀少，一家安全，有姑姑接济，至少吃住不会困难。

“命啊！”奶奶长叹一声。

根儿说：“爹，俺和你一起去！”

三个大人都没有注意根儿说的话。根儿怎么能去呢？他还是个不满9周岁的孩子，他怎么能去背粮呢。不要说是小孩子，就是成年人，一天一夜在雪地上跑上百里的路程也够呛！更何况回程时还要背上粮食走旷野漫地呢！但是根儿的话让奶奶感觉既温暖又心酸。她想要不是让日本人逼到这一步，这些事还用得着他一个小孩子操心吗？她又想到了根儿念书的事。可是现在连饭都吃不饱，也没有顶用的衣裳让他穿着外出，哪里说得上去念书呢！

“俺一定去！”根儿见大人们都不理睬，很不高兴。

“你还小，不能去。”奶奶抚摸着他的头说道。

“俺就是要去！”根儿说。

“听奶奶的话！你连双像样儿的棉鞋都没有，外面滴水成冰，你怎么出得了门儿？前天你穿着蒲窝到酱园儿去买咸菜，回来不是冻了脚，疼得在炕上打滚儿吗？”

胡大珂见儿子真的要和自己一起下乡背粮，意识到儿子懂事了，就耐心地对他说：“下乡背粮要跑很远的路。你赵叔叔说，去的时候可以在白天走大道，半天要走四五十里路，比从浑河镇到咱们古家庄还远。回来的时候，是夜里，为了躲避警察，得绕道儿，只能走小道儿，走漫地儿，要走更远的路，还得背着粮食。小孩子吃不了这个苦。”

“那俺也要去！俺不是从古家庄走到浑河镇，又在黑夜里跟着俺叔叔从浑河镇走到过柳林庄吗！”根儿固执地说。

全家人都知道根儿犟。可是像下乡背粮这种事他明明干不了，却不知轻重，非去不成，这也出乎大人们的意外。

“你怎么这样犟！”秀姑有些生气地说。

“俺知道背粮是怎么回事儿！俺不放心爹！”根儿说着放声哭了。

秀姑看着儿子，眼圈也红了。奶奶干枯的老眼里也溢出了泪水。她拉起根儿的手，缓缓地安抚说：“好孩子，你去背粮的事过些日子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