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小巷子里等了一会儿，见到了女房东。她的年龄大概五十出头，本不算老，但她脸色枯黄，满是褶皱，像晚秋的树叶。头发不长，烫成了方便面一样的细卷，显得蓬松厚密。身上罩着一件黑色的肥大丝裙，拖拉着白色的塑料拖鞋。程霏霏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大串钥匙，沉甸甸的，走路时那串钥匙哗啦哗啦响。
因为前夜刚下雨，有薄薄一层软泥粘在了鞋底。程霏霏二人和房东进了楼道，进门先下坡，视线逐渐暗了下去，又走了几步，慢慢看见了走廊楼道里停放的自行车、扫把、置物架等寻常物品。
推开房间门的一瞬间，光线从墙壁上的一扇小窗照了进来。门是木门，刷了油漆，还能看见不少划痕，从比较大的划痕中可以看出这种门用的是复合木材；水泥地上铺了简单的泡沫方块，色彩过重而失去了美，格外刺眼；电视机是圆头圆脑的二手货，没什么好节目可看，像是凑数的，这样就可以称作是“家电齐全”了。
房东的嗓音因为上了年纪而粗哑生硬：“到时候你们记得交房租，不能晚啊，我这个人可懒着呢，就不爱催这事儿。”然后她把1500元塞进衣服上的大口袋，转身离开。
在立水桥西路的兰州拉面，张浥晨和程霏霏坐了下来。程霏霏要了一瓶冰镇北冰洋，装在两只小小的塑料杯里，跟张浥晨干杯，庆祝他们安家落户、久别重逢。两人各吃了一碗经典汤面，又去旧货市场淘家具。张浥晨敲敲打打地挑选到一只品相良好价格低廉的真皮沙发。程霏霏用100元买到了旧VCD机，老板还赠送了她一打外包装破旧但售价只有一元的盗版光碟，其中有不少是周星驰的喜剧电影。他们又在天天清仓永不停业的五元店置办了一些日用品，花了半个下午把一切安排妥当。张浥晨告诉程霏霏：“算上房租，今天一共花了2000元，这就是在北京落脚的起步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是简陋了点。”
程霏霏觉得他说得好玩，痴痴地笑。又想，张浥晨不动纸笔就把一天的花销算得清楚仔细，买的东西也是物美价廉，可真不愧是公司的预算员。她没有计算开销的习惯，每个月的零花钱总是不知去向。她把这叫潇洒，但她爸妈觉得这叫心里没数。她想，如果爸妈看见张浥晨这么会精打细算，一定高兴。
程霏霏对这一临时的蜗居安之若素。“山不在高，有床就行。水不在深，有你就灵。”她依偎着他，甜腻告白。
人生如初见，蓬荜生辉。程霏霏饶有兴致地布置打扫，又陆陆续续填了些精致的小摆件，精致的糖果罐，漂亮的水晶杯，高高兴兴地开始了新生活。
只有如厕小事成了心头患。公厕肮脏不堪，冲马桶的水流就像只奄奄一息的小动物，只能依靠重力。程霏霏就在三个脏兮兮的马桶之间选择最不脏的一个。对这件事，程霏霏跟张浥晨很默契地一字不提。晚上他们手拉着手出去散步。华灯千盏的高层公寓近在眼前，地铁5号线轰轰隆隆地开过，它的声音就像这座城市的BGM。
程霏霏跟张浥晨去巷子里的浴室洗澡。张浥晨用勺子盛水给程霏霏冲凉，就像照顾一个孩子。水从她的头发滴到脸上，她就尖叫出来，用掌心快速擦去。程霏霏忽然想起一幕电影情节，问张浥晨：“你看过《情人》吗”？她询问的表情还有些孩子气的天真。
“没有，好看么？”张浥晨开始专注地看女朋友：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
“好看！”程霏霏笑着回味。“是杜拉斯《情人》的同名电影。男主角就是这样给女主角冲凉的。”程霏霏见张浥晨正看着自己，忽然安静了起来。他的脸靠近了她，热热的气息之间，把她拉向自己。他抱得她要窒息，而她熟悉这一环节。她也喜欢，专心起来，与他心无旁骛地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