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郭子仪的手指抚过星象毯的裂口，西域进贡的羊毛经纬在烛火中泛着青铜冷光。那处象征潼关的星宿破洞边缘焦黑蜷曲，像被狼牙撕咬的伤口。帐外朔风裹着狼嚎撞入军帐，他忽然嗅到星毯上残留的瑞龙脑香——这来自华清池秘库的贡品，此刻竟混着灵武荒原的腐草气息，在破洞处凝成颗带血的黍米。
“朔方军集结完毕！“
亲兵的禀报声惊落毯上积尘。郭子仪转身时，佩刀撞翻了青铜星晷，晷针在地面划出的刻痕竟与星毯破洞轮廓重合。他蹲身细看，尘土中显出新字迹：“丙寅亥时“，正是苏砚在黄河冰面破译的谶语。帐外突然响起《秦王破阵乐》，旋律却暗合蜀道招魂铃的节奏，某个高音处突然断弦，惊起夜栖的寒鸦。
二李亨的指尖触到冕旒的瞬间，帐外狼嚎陡然凄厉。十二旒白玉珠簌簌相撞，映出他眼底游移的星芒——那是郭子仪星象毯上缺失的洛阳分野。礼部尚书唱喏声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潼关坠河将士的尸首浮沉同频，掌心冷汗浸透诏书绢帛，将“灵武“二字晕成模糊的血团。
“万岁！“
欢呼声浪掀翻帐顶时，李亨瞥见郭子仪的战靴碾过星毯破洞。那处代表睢阳的星宿正渗出暗红，似张巡未干的血书。他突然咳嗽起来，喉间腥甜冲散瑞脑香——吐出的血沫里竟有半片牡丹花瓣，纹路与贵妃罗袜的胎儿脐带如出一辙。
三子夜的更鼓冻在刀锋上，郭子仪用陌刀挑起星象毯。缺失的州郡位置映着月光，在地面投出个狰狞的狼头阴影。“拿箭来！“他折断白羽箭簇，将精铁箭头嵌入星图破洞。当第七枚箭簇钉入幽州方位时，帐外突然传来马匹惊嘶——那匹缴获的胡马眼中，竟映出安禄山金帐的狼头纛。
亲兵呈上密报时，郭子仪的手背青筋暴起。信纸浸过龟兹墨汁，遇热显出新字：“亥时清渠“。他突然掀翻案几，星象毯飘落炭盆，烧灼的羊毛味中浮出三百童尸轮廓——正是睢阳城头被烹的幼儿，每具尸身都刻着《霓裳羽衣曲》的音符。
四五更的狼嚎撕破寂静，李亨在御帐中摩挲黄罗伞盖。金线缝制的传位诏书突然隆起，似有活物在绢帛下游走。他扯断缝线时，素绢背面渗出硫磺味的墨迹——竟是高力士用华清池硫磺水绘制的星图，缺失处用血点标注“香积寺“。
“陛下！“
郭子仪佩刀入帐的寒光惊散残烛。李亨的冕旒突然崩散，玉珠滚落星象毯的破洞，在潼关方位拼出“仁“字残形。帐外饿狼的绿瞳忽成燎原之势，与将士火把交织成诡异的太极图，阴阳鱼眼处各悬着枚开元通宝——正面是玄宗逃蜀的銮舆，背面刻着张巡的断指。
五破晓的晨光刺透帐帘时，星象毯上的箭簇突然共鸣。郭子仪发现每枚箭杆都刻着阵亡士卒的生辰八字，而李亨的御案上，那株从灵武荒原采来的野牡丹，正用根系缠绕诏书素绢。当第一声战鼓擂响，星毯破洞处渗出暗红液体，在空中凝成安禄山的胡名“轧荦山“，却被突然闯入的传令兵撞碎成带血的冰晶。
“报——！范阳军前锋已至清渠！“
李亨握剑的手突然颤抖，剑穗上系着的铜铃发出蜀道招魂音。郭子仪挥刀斩断铃索，铜铃坠地裂成两半，内壁赫然刻着“丙寅大寒“——正是星象毯烧灼时浮现的血谶。帐外饿狼突然齐喑，三千将士的欢呼凝成寒霜，落在新帝肩头重若千钧。
当最后一颗玉珠坠入潼关星宿时，黄河突然改道。苏砚在冰层下看见星象毯顺流而下，破洞处游出三百条赤鳞鱼，每片鱼鳞都刻着阵亡将士的姓名。而此刻的范阳金帐，安禄山正用陌刀劈开星象毯仿品，飞溅的羊毛竟在空中重组为《霓裳羽衣曲》全谱——那缺失的末章音符，正是郭子仪插入星图的第七枚箭簇震动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