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学术源流

第一节 家学

费密的思想学术并非横空出世,而有深厚的家学渊源。新繁费氏以儒传家,民国《新繁县志》载:“明时,费氏与雷氏、陈氏称鼎族,号费雷陈。费氏以儒学显,雷陈无闻。”[1]费密之父经虞邃于经学,见识卓绝,费密尽传父学,并能张大其军,终成一代名儒。费密子锡琮、锡璜,以诗名世,亦通经术,其议论大体,亦能传父统绪。故以家学弁首。

费彦

费密曾祖

万历中年九十余,为寿官。生平事迹见《家传》。

费嘉诰

费密祖父

字良辅,生于明嘉靖三十一年(1552),万历二十三年(1595)明经,三十九年(1611)选授大竹县训导,训士有法,四十二年(1614)卒于官,年六十三。性诚恕,善诗词。里居时,尝随众出迎督学使者。道旁群丐以杯茗进,众皆唾避,独嘉诰饮而谢之。诸生马毓峨归语其子曰:“费公盛德,后必兴矣。”妻邓氏,有淑德,能以义方训子。子四,长经国,副榜,官训导。次经世,次经济,皆庠生。献贼陷川,贼将与经世有旧,欲官之,不从,与经国、经济俱遇害。次经虞,举人,官云南同知。生平事迹见《家传》、陈鼎《孝贞先生传》、李调元《蜀雅》卷二、民国《新繁县志》卷七。

费经虞

费密父

初名经野,入学改经纬,中式改经虞,字仲若,号鲜民。生于明万历二十七年(1599),幼性孝,好读书。年十九,补诸生,以文鸣巴蜀。母卒,哀毁骨立,每遇二亲忌辰,辄痛哭,至老如初丧也。崇祯十二年(1639),举孝廉,居乡端方不苟,人皆重之。十四年(1641)邑民变,杀胥吏,集众围城。令慰之,不听。乃曰:“若言不足信,须费仲若一诺足矣。”于是先生出与众约,众乃散。十七年(1644),谒选吏部,时昆明缺出,客曰:“中原多残破,惟滇南尚无恙,且昆明附郭上郡,素称富庶,如以千金约吏,可得也。”先生曰:“吾生平儒者,食禄有方,岂贿赂得官哉?”勿听。既选司秉公,竟得昆明,客惭服。及之任,至半道,京师陷矣。乃哭临野寺,极哀。抵任,尽革病民政,兴学校,除豪强,植良善,数月四境大治,民皆讴颂。明年土司吾必奎叛,沐黔国帅师往征,覆其巢,俘数百人还。抚按檄令治之,先生虚公研讯,所俘多村民为必奎掠以樵采者,尽释之。令居庑下,急命胥备爨具,自起尝食,众毕餐,蓐草使寝,然后退。客曰:“何自苦耶?”先生曰:“有司举事多具文,若委胥为之,爨必不速,粥必不善,食必不遍,卧具必不完,困苦而复饥寒。迟数日,壮者殆,弱者死矣。”客善之,夜即具文达抚按,言众无辜,唯十二人当论死。旦日入谒,复力言之,檄凡数下,每下辄具上辞,以是三百余人皆得活,复给引及道路费使还。未几,土司沙定洲又叛,黔国奔楚雄。定洲拥众入省,要巡抚署都司印,枭杰亢倨,甚无状,当事皆畏之。独先生待以都司,不少屈。定洲素服先生,亦不敢忤。事平,抚按奇其才,请补广西知府,固辞不就。既而力请乞休,章数上,当事皆不许。至丁亥(顺治四年,1647)四月,遂截发纳盘中,为诗以献曰:“八次乞休归不得,衰颜病骨礼瞿昙。黄冠返故今无望,添个人间小雪庵。”当事知不可留,始听去。及去,攀辕卧辙,留者以万计。及归蜀,四方扰攘,益不可问,遂自称道士,闭户独居,不见宾客者五年。蜀又乱,乃入秦,隐居沔县,授徒定军山中。乱定,遂浮襄汉,达扬州,侨寓焉。常屏人独坐,或喃喃私语,或咄咄书空,若有一事系心不能遽去者。朝夕必东向再拜,如是十余岁,卒于康熙十年(1671),年七十三,门人私谥曰孝贞。所著有《毛诗广义》《四书懿训》《字学》《荷衣集》《剑阁芳华集》《雅伦》等。生平事迹见陈鼎《孝贞先生传》、胡适《费经虞家传》、民国《新繁县志》卷七。

费密曾言其父“位虽卑,然经术著于锦江,惠政播于滇海,晚年弃官入道,高谢郑之节”(《年谱》)。费经虞邃于经学,以汉儒注说为宗,其经学著述颇多,惜皆不传,然其学说为费密所继承,则无疑义。费密学术思想代表作《弘道书》中,处处可见费经虞的观点,其以“费经虞曰”“先子言”“先子尝言”“先子孝贞先生云”“吾先子尝训密”“密闻之先子孝贞先生云”来讲述费经虞的“平日所论”“谆谆诲密者”,这是父子二人共同秉持的思想理念,很多已经难以厘清哪些是费密的继承因袭,哪些是自出机杼,因此费密门人张含章说《弘道书》是“吾师费夫子父子相承著书救弊之大旨也”[2]。不单是《弘道书》,《剑阁芳华集》《雅伦》等也是“鲜民先生创为之于前,燕峰先生广益之于后”,是费氏父子共同经营的结晶。

费锡琮

费密长子

生于清顺治十八年(1661),字厚蕃,号树栖。工诗古文辞,有父风。为人慷慨磊落,方正不阿。少承家学,绝意仕进,长而出游四方,诗益劲朗。平日研讨子史,旁及百家,尤精长沙《金匮》之旨。每与人辨难今古,盱衡时务,高见卓识,人莫能及。在广众中,言方行榘,才气麾霍,无嗫嚅趦趄态。亲友有事,辄来咨询,锡琮为之决疑定计,策画周详,事每有功。其于后辈言动,必教以礼,见之者皆敬而畏焉。顾以言直,往往不谐于俗,锡琮终独行其志,不稍变。雍正三年(1725)卒于汴梁,年六十五。著有《白雀楼集》。长子冕,字延举(一作言榘),中四川癸酉科副榜。次子盉、孙天修,皆能世其学。生平事迹见张玢《费直敏先生小传》、民国《新繁县志》卷八。

费锡琮与其弟锡璜学诗于费密,克传家学,可惜《白雀楼集》已佚,今仅存诗160余首,文数篇。李调元谓其“五言亦有‘大江流汉水,孤艇接残春’之概,新城王尚书惜未见其诗。《白鹤楼稿》才气略下滋衡,而声调独绝,品格在皇甫曾上”[3],颇多肯定。

费锡璜

费密次子

生于清康熙三年(1664),字滋衡,一字滋蘅,后因眼疾,自号瞀漫子。幼与兄锡琮学诗于费密,诗才早露,名显一时。长而周游,遍交大江南北诸名士,诗名益著。于京城倡古诗社,为时人所称。生平倜傥自喜,矫矫不群,淡泊名利,饶有父风。李天馥目之为李白,以博学鸿词科举荐,辞不受。康熙五十五年(1716),遵父命,自扬州还乡省祖墓,间关万里,不殚艰险,与密同以孝称。尝入幕为客,入塾为师,晚年隐居江都野田村,著书力学,与兄锡琮终日呕吟不绝,时人重其诗。某年,因疾殁于河南祥符县某公署,年七十余。[4]著有《掣鲸堂诗集》《贯道堂文集》,与沈用济合著《汉诗说》。长子轩,后还蜀,新繁县学庠生。次子藻,入新繁学,雍正十年(1732)举人。皆能世家学。生平事迹见李宗孔《费孝节先生小传》,王豫、阮亨辑《淮海英灵续集》卷二,嘉庆《新繁县志》卷三〇。

费锡璜“平生无他嗜好,独喜吟诗”[5],攻诗力学,孜孜不倦,“二十年集成五千篇”,诗名甚著。李调元评云:“本朝蜀诗自此度后,滋衡当推为一大宗。生平豪放不羁……其诗有至情,而根柢亦极深厚,古乐府直接汉魏,五七律绝亦在李颀、崔颢之间。”[6]屈大均赠诗云:“开元大历十余公,尽在高才变化中。谁复光芒真万丈,谪仙犹让浣花翁。”[7]备加推许。王培荀评价其为“蜀诗家巨擘”[8]。费经虞、费密、费锡琮、费锡璜祖父子三代皆能诗,尤以费密、费锡璜诗名最盛。

费锡璜之经学亦能继承家学,有所树立。其曾自谓:“少受中文之学,又传蔡瞻岷先生口义,年近五十,始博考诸经。”[9]蔡瞻岷即蔡廷治,为费密门人,以经学著称。从费锡璜《儒术》《非同》《答人书》《与月槎道士论经学书》《与朱赞皇论古经书》等文所述“崇古”“尚实”的追求,可见其学术观念与费密一脉相承。章学诚也正是在阅读费锡璜《贯道堂文集》(未见费密著述)之后,才对费氏家学推赞有加。

费氏家学以经学、诗学为主。经学则尊古经,重汉儒,尚中实,兴道统;诗学则宗风雅,本汉唐,寄深情,谨法度。祖父子四人,费经虞道夫先路,费密集其大成,费锡琮、费锡璜沿其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