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后,一座木桥前,他和他们分别站在一侧。
快过来啊。他的大眼睛和神情这样说道。
“不。”
“为什么?”大眼睛的主人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终究还是有这么一天么?”只有一条腿的僧人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别走……”第三个声音从这三个人中发出,木桥左侧的男子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不可思议地望向声音的来源,那个人的眼中不知何时已充盈着泪水,正艰难地吐字道。一旁的僧人却并没有显示出太多的惊讶,只是缓缓别过头去,徐徐说道:
“我们继续走吧,不管未来如何,我们都必须向前走,这既是我的,也是你的……”
“终极使命。”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两行清泪流下,他朝两人离去的背影弯腰深深鞠了一躬,待他再次抬起头时,眼前只剩一地梨花。
从此刻开始,人类上古时期的黄金时代,正在不知不觉中展开画卷……
他花了一百年,重新走过曾经少年时走过的路,重新回到了那个生他养他的村庄,一百年过去了,房屋早已腐朽,到处都是毫无生气的苔藓与青蕨,他轻轻推开那扇记忆中尘封的木门,将父亲的佩剑重新放回到墙上的木架上。他望着那把剑良久,用小到他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父亲,我回来了。”
“我是来告别的。”
清风拂过,微微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他斜眼望去,不再说话。
在不知多久后,他默默离开,不忘虚掩屋门,随后踏上了独属于他的新征程。
这一次,他选择了一条与当年完全相反的路。他走过茫茫大漠,他走过巍巍雪山,他走过漫漫戈壁,他走过幽幽花原。他的心中一直有一份偏执,正是这份偏执,促使他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大陆上旅行。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和那些羁旅他乡的孤魂野鬼为伍,共同走过无数的大江与大河……终于在一个夜晚,他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安宁,于是他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村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心安。热情好客的村民,活泼可爱的孩童,让他第二次感受到了温暖。他留了下来,村民把他当作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些修行者问他愿不愿意加入他们,共同提升境界。他看着他们,摆摆手,笑着说道:
“我已经没什么可提升的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正当他认为自己会在这里呆一辈子时,变故发生了,有人摧毁了这个如梦如幻的村落,打破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对安稳生活的向往。
那天晚上,外出打猎的他扛着半只野猪回到村庄,只见眼前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昔日的修行者早已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村中的老人小孩已化为黑色恶犬的食物,一个充满阴暗气息的男人正轻轻擦拭着巨刃上的鲜血,听到他的脚步声,男人漫无目的地抬起头,百无聊赖地说道:
“哦,这里还有一个。”
男人无所事事地瞟了他一眼,提着巨刃站起身来,可怖的刀刃划过大地面无表情的向他走去。只是在那一瞬,他的眼神大变,连忙把大刀横在面前,一阵强大的斩击直接迎面斩来。男子又惊又怕,提起刀一挡,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拍的斜飞出去,待他喘着粗气站起身来时,手中的巨刃已一分为二,那平滑的切口就像切开了一份柔软的布料。
“这世间,居然诞生了一位神明……为什么……那个老杂毛还活着……”
男子保持着那个姿势,眼前已没有那个重创他的人了,他意识到了什么,脸不住地抽搐起来,青筋从额头上一根根地暴出,他张了张嘴,带着些许的幽怨与无尽的震惊颤抖道:
“在下恐惧,不知阁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体直接炸开,无数的碎肉伴随着一道剑气纷扬而下,兜里的魂丹滚落一地。恐惧的头颅在在消逝的最后一刻还努力地蠕动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望向漆黑的树林深处。这时,一个遥远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传来:
“长河之神。”
头颅上的嘴角抽动了几下,随后就被黑暗吞噬了。
自此,一个庇护人类的至强者诞生了,他在光影中穿梭,在时间中奔跑。他收集了三位邪恶创世神的气息,将它们制作成了一种传送法器。每当传送器被激活,他便能直接赶到目的地,他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来去自如,无人知道他究竟来自何方,只听得他自称:
长河之神。
这位功勋卓著的神明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成为了人类的领袖,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他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统一了大陆的年号。从这一刻起,上古的人类正式进入了新纪元:
长河纪元。
长河纪年第一年,长河之神和他的追随者们尽心尽力地庇护着人类,指导他人修炼,并将创世之神的秘密公之于众。此消息一出,天下哗然,人心浮动,一场避无可避的浩劫似乎随着这一消息的公布揭开了血迹斑斑的幕布……
长河纪年第一百年,长河之神遇到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有一双明亮且不掺任何杂质的眼睛,这双眼睛让长河想起了当初的那个僧人。他带走了这个孩子,希望这个孩子在不久的将来可以撑起人类的另一片天。这个孩子也并没有让他失望,超凡脱俗的气质与玉树临风的外表很快捕获了万千女孩的芳心,万里挑一的天赋与坚持不懈的刻苦令他所向披靡。十年,他只花了十年,就一只脚迈进了虚境,离成为至高无上的太虚强者只差一步之遥。只是,所有上天恩赐的礼物,早已在暗中为无知的世人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长河纪年第一千年,这个王朝被毁灭了,罪魁祸首是曾经的那个孩子。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此时已格外妖异,曾经深黑色的清澈瞳孔此时已是晦暗不明,四种不同的光在瞳孔中不断交织着,有象征着湮灭气息的黑紫色,也有预示着恐惧的血红色,还有标志着绝望的深绿色。最为诡谲的是,一种类似于虚无的透明气息完全包裹着他的身体,致使他尽管魔气滔天,也纵然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邪恶气息。一个精心策划了千年的阴谋,终于在此刻粉墨登场。
长河的眼神不断闪烁着,周遭的断壁残垣让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他面前站着的人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他缓缓侧目,一个很清晰的声音仿佛跨越时间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会潜伏着,直到自身的实力足以杀死周围的任何人。
长河无言地看向地面的残肢断骨,随即望向了眼前的肇事者,两人同时爆发出及其强大的气息,二人就那么互相对视,中间是无数的剑影交缠,强大的剑罡正在向四周几百几千公里波动。他们谁也没动,只是静静地盯着对方,长河之神试图从他的弟子的眼神中找回那一丝当年那无瑕的模样与生意盎然的朝气,可惜的是,什么也没有。
这场师徒间的对局持续了三天三夜,最终,狂乱的气息逐渐归于平和,长河之神吐出了他这千百年来的第一口血,他踉跄地向后跌了一步,无力地看向对面。在那里,一个不成人形的东西趴在烟尘里,衣不蔽体,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时不时干呕着,似乎这样可以呕出内心那三个罪恶的魂灵。
他硬撑着身体站起来,看向前方的长河之神,嘴角抽动了一下,他的眼神在那一刻似乎变了,变成了曾经那个清澈的孩子。
“师父……对不起……”
话音刚落,他催动修为引爆了自己的心海,多年修行的功力在那一刻化为乌有,从此变成一团血雾消散在这天地之间。长河清楚地看见,这孩子在走之前似乎还努力地扭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意义不明的讪笑。
他无声地任凭着爆炸的白光囊括了自己,待到风波平息,他看向四周,看向眼前,看向脚下……最终,他看向苍天,他的眼神锐利至极,一种无形的强大威压拔地而起。良久,他吐出几个字:
“我不会再偏安一隅了。”
那一日长河之神再度拿起剑,在漫长的奔波中,他来到了大陆的尽头,他望着后方无尽的黑色虚空,再看看前方。他饮下一口浊酒,运气,出剑。
千百年来未曾出鞘的神锋在那一刻得到了召唤,夹杂着龙吟虎啸,在天寒地冻的极西之地,以锐不可当之势,将整块大陆一分为二。从此,南域与北域在数万年的演化后,形成了。
长河纪年第一千三百年,长河之神去见了一个人,不,那是一位帝王,人类的另一位神明。二人对视良久,长河之神向他深深地作了一揖,无比认真地说道:
“保护好他们。”
对方笑了笑,那双大眼睛仿佛在说:
“我在,他们便在。”
长河也笑了,一种悲凉在脸上一闪而过:
“你要是见到他,就说长河之神……”
“先行一步了。”
帝王年轻的小侍女躲在柱子后面偷听他们的谈话,他看到来者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就离开了,他离去的背影是那般坚定,那般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