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数字跳到00:00，公寓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我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手指冻得发僵。
“搞什么，鬼魂还自带制冷效果？“我搓着手臂抱怨，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吱呀——
衣柜门自己缓缓打开，里面黑洞洞的，像一张等待吞噬什么的大嘴。我咽了口唾沫，慢慢后退，后背抵上了什么东西冰冷坚硬的——
“啊啊啊！“我猛地转身，发现只是墙壁。
“紧张成这样，怎么当喜剧演员？“白世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忽远忽近，“观众都要来了，你连段子都没准备？“
“观众？什么观众？“我环顾四周，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和一个鬼。“
“错！“白世通突然从我面前的空气中显形，吓得我差点又是一声尖叫，“今晚的观众非常特别，他们可都是...资深喜剧爱好者。“
他打了个响指，客厅里的老式电视机突然亮起，雪花屏发出刺耳的沙沙声。紧接着，沙发、餐桌和地板上陆续浮现出半透明的人影——有老有少，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全都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的腿开始发抖：“这些...都是...？“
“我的老朋友们。“白世通飘到“观众“前方，做了个夸张的鞠躬，“女士们先生们，今晚我们有一位特别的表演者——现代'著名'喜剧演员齐小乐！“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有个穿旗袍的女鬼甚至打了个哈欠。
“他会为我们带来怎样的'精彩'表演呢？“白世通转向我，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开始吧，小喜剧演员。记住，笑不出来的人...会变得很危险哦。“
我站在客厅中央，感觉像被扔进了狮笼的小丑。电视机闪烁的光照在那些苍白的脸上，他们的眼睛黑洞洞的，没有反光。
“呃...大家好...“我的声音干涩得像三天没喝水，“今天天气真不错哈...“
死寂。连电视机都停止了杂音，仿佛在嘲笑我的开场白。
“老天，这比我想象的还糟。“白世通扶额，“你就不能讲个像样的笑话吗？“
我绞尽脑汁回忆平时演出的段子：“那...那个...为什么程序员总分不清万圣节和圣诞节？“
观众席毫无反应。
“因为Oct 31等于Dec 25...“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八进制和十进制的笑话...“
穿旗袍的女鬼翻了个白眼：“无聊。“
我额头冒出冷汗：“好吧，换个...为什么鬼魂都喜欢坏喜剧演员？“
这次连白世通都皱眉了：“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急中生智，“因为他们笑得比演员的段子还假！“
一阵阴风突然刮过客厅，吊灯剧烈摇晃。观众席上的鬼魂们脸色变得更加惨白，有几个甚至开始变形——旗袍女鬼的脖子伸长了一米多，直接怼到我面前。
“不好笑。“她嘶嘶地说，嘴里喷出腐臭的气息。
“等等！我还有更好的！“我后退几步，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转头一看，是个穿90年代风格格子衬衫的男鬼，他的头歪成一个不可能的角度，眼睛全黑。
“讲...讲个科技笑话...“他机械地说。
我大脑飞速运转：“好！为什么电脑很笨？“
没有回应。
“因为它连'忘记密码'都会问'忘记密码了吗？'！“
沉默。可怕的沉默。
然后，格子衬衫鬼突然“咯咯“笑起来，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哈哈哈...这个...这个不错...“
其他鬼魂依然面无表情。旗袍女鬼的指甲变长，抵在我脖子上，冰凉刺骨。
“再...再来一个！“我声音发颤，“为什么Siri从来不讲鬼故事？“
指甲又近了一分。
“因为...因为她没有实体！“我几乎是喊出来的。
出乎意料，这次好几个鬼魂都微微勾起了嘴角。旗袍女鬼收回指甲，若有所思：“嗯...有点意思...“
白世通飘到我身边，低声道：“你发现规律了吗？“
“什么规律？“我小声反问。
“你越害怕，段子越好笑。“他狡黠地眨眨眼，“恐惧是你的灵感源泉，小喜剧演员。“
我愣住了。回想起来，确实是在最恐惧的时刻，那些段子自己蹦了出来。难道我真的...
“时间到！“白世通突然宣布，“观众评分时间！“
所有鬼魂齐刷刷举起手——有的只剩骨头——做出“打分“的手势。大多数是三四分，只有格子衬衫鬼给了七分。
“勉强及格。“白世通总结道，“恭喜你，活过今晚。“
我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这就结束了？“
“今晚而已。“白世通对观众鞠躬，“感谢各位莅临，我们明晚再见！“
鬼魂们陆续消失，有的穿过墙壁，有的沉入地板。最后离开的是旗袍女鬼，她飘过我身边时，在我耳边轻声道：“明晚...讲点新鲜的...“
然后她也消失了，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霉味。
电视机“啪“地关闭，房间恢复寂静。我瘫在地上，全身被冷汗浸透。
“表现不错，菜鸟。“白世通坐在半空中，翘着二郎腿，“至少没被撕成碎片。“
“你管这叫不错？“我声音嘶哑，“我差点就死了！“
“但你没死，这就是进步。“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折扇，悠闲地扇着，“知道为什么最后几个段子能逗笑他们吗？“
我摇摇头。
“因为真实。“白世通的扇子“啪“地合上，指向我，“恐惧让你真实。平时的表演太做作，像在背台词。但当你真的怕得要死时，幽默反而自然流露。“
我回想起刚才的情景，确实如此。那些脱口而出的段子，虽然简单，但比平时精心设计的包袱更有效果。
“所以...我以后每次表演都要这么提心吊胆？“
“基本如此。“白世通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不过别担心，习惯就好。我当年在上海滩表演时，台下坐的可都是拿着枪的黑帮。讲不好笑，真的会吃枪子儿。“
我苦笑：“看来喜剧一直都是高危行业。“
“没错。“白世通突然正经起来，“真正的喜剧永远与悲剧一线之隔。最伟大的喜剧演员，往往看透世间最深的苦难。“
我抬头看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民国鬼魂眼中的沧桑。他生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好了，第一课结束。“白世通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表情，“明天晚上同一时间，准备好新段子。李大姐可不好应付。“
“李大姐？就是那个旗袍...？“
“60年代投井自杀的怨妇。“白世通点点头，“她喜欢老派笑话，越俗越好。建议你复习一下《笑林广记》。“
说完，他的身影开始变淡。
“等等！“我急忙叫住他，“你为什么要帮我？“
白世通停顿了一下，半透明的脸上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也许...我只是太无聊了。八十多年没人陪我说相声了。“
然后他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句飘在空中的话：“睡吧，菜鸟。明天还有更多'惊喜'等着你...“
我精疲力尽地爬向卧室，却发现床单上多了几个血手印。盯着它们看了三秒，我决定放弃思考，直接倒在沙发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我盯着那道光线，意识逐渐模糊。
半梦半醒间，我似乎听到一个小孩的哭声，从浴室方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