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闹事刀客

“锋哥,您这土豆丝切得比我的绣花针还细!客官要的是醋溜土豆块,不是土豆丝穿针引线!”

灶台边的柳掌柜一袭绯色纱裙倚在柜门前,眉目显得有点着急,雪白皓腕一直不停的摇着扇子。一边催着我,一截莹润玉腿自开衩处若隐若现,引得我不停的频频侧目,我握着菜刀的手悬在半空,刀刃上还挂着半根颤巍巍的土豆丝——这要是放在三年前,我“锋神”的唐横刀“风饮”能在月光下切出薄如蝉翼的肉片,如今却被柳掌柜骂得抬不起头。

我憨笑着甩了甩菜刀,刀背磕得案板“哐当”响说道:“柳姐!这可是‘独孤九刀’第七式‘细雪纷飞’!想当年我用这招,能把敌人的胡须削得比发丝还细!如今切土豆丝,不过是小、菜、一、碟!看——”说着手一抖,一排排整齐的土豆片一个爱心的形状,“这叫刀随心动”

柳如月踩着木屐“嗒嗒”走来,纤手夺过铁勺抵在我的喉间:“西门吹雪的内功,震得你经脉尽断,震不碎你这碎嘴?客人吃了你如头发丝一样细的土豆丝,气的直接拍桌子走人了,账该算在谁头上?”

我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目光像被烫到似的慌忙移开。柳如月双峰傲挺,绯红纱裙下的玉腿若隐若现,乌发松松绾成坠马髻,几缕碎发垂在莹白的颈侧。她一步一步的靠近我,我的心仿佛不停的在钟上相撞发出清响,柳姐眉梢眼角俱是风情的嗔怒,眼尾的金钿随着嘴角微微颤动,像是落了颗会发光的星子。

想我“锋神“当年也是名震江湖的第一刀客,一柄风饮刀横扫八荒,偏偏在与剑神西门吹雪对决的生死关头,人群里不经意瞥见她倚在酒楼上饮酒的模样。那一眼,她朱唇轻抿,眉间三分慵懒七分妩媚,我握着刀柄的手竟生生发了颤。剑气破空而来时,我甚至来不及格挡,只觉筋脉尽断,从此跌落神坛。

掌心的菜刀硌得生疼,我怔怔望着案板上歪歪扭扭的土豆块。灶台腾起的热气裹着葱姜蒜的辛香扑面而来,熏得人眼眶发酸。曾几何时,我最嫌这烟火气腌臜,如今却要靠着颠锅混饭吃。

正想着,掌柜的刘如月一边,搂着她那风情万种的步子,一边对我说快点啦。

我一边答着好,一边余光又忍不住飘向那抹倩影,她的裙摆走路间露出一截白玉似的小腿,晃得我险些切到手指。手腕翻飞间,突然想起当年舞刀弄剑的潇洒,再看看被油烟熏黑的袖口,忍不住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罢了,至少现在的腕力,颠起十斤重的铁锅倒是比使刀还利索,只是这心里头,怎么总像被猫爪子挠似的

“掌柜的!二楼天字三号在闹事!”跑堂的小六突然冲进厨房,腰带里的筷子筒晃得叮当作响,“三个刀客说咱们的‘龙虎斗’里没龙肉,把醋壶砸了!”

柳姐脸色一变,正欲上前理论。我顺手把沾着土豆渣的围裙往脖子上一系,叹了口气:“得了,我去吧。好歹当年也是见过血的……”

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三个青面獠牙的刀客正围着桌子骂骂咧咧,桌上的“龙虎斗”(其实是蛇肉炖猫肉)泼了半桌。其中一人举着半截醋壶,正往账房先生慕辞头上倒残醋,酸溜溜的气味混着血腥气,熏得人脑仁儿疼。

“哟呵!这醋壶是长在您手上了?”我拎着菜刀饭桌前一靠,慕辞这三个刀客衣领里灌的全是醋,酸气熏得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惊飞了窗户外一只小麻雀。

“哪来的不怕死的?”刀疤男斜睨我,柳如月这时候也赶了过来。三个刀客看到柳姐立马交头接耳,露出了淫荡的笑容。我扯下蒸屉上的铜锅盖,往柳姐身前一挡,锅盖边沿还沾着今早没抠干净的馒头渣:“在下‘锅盖仙人’,专管人间饭桶事——您三位这吃相,不正是三个饭桶吗?”

话没说完,醋壶“嗖”地飞过来。我如临大敌,锅盖“当啷”往前一档,震得一大把醋掉在围裙上,倒像给补丁们盖了层急支糖浆。当年“燕子三抄水”能踏水无痕,如今内力全失,全靠屁股往后撅才没摔个屁股墩:“好哇!敢对仙人动粗?看招——”抄起锅盖就抡,黑云压城第一式!”

锅盖一把盖住刀疤男的头,他左摇右晃:“你、你使的什么妖法?”我憋着笑把腰间的擀面杖往锅盖一砸:“这是昆仑山秘传‘面杖打狗棍法’,专克白吃白喝的野狗——说完我用力往下一砸,那人被震的头晕目眩,直接晃晃悠悠的便栽倒了下去。

红穗刀客拿着大砍刀冲上来,我眼疾手快从围裙里抓了把面粉撒过去:“尝尝本仙的‘特大暴雨’!比小李飞刀还呛人三分!”他捂着眼睛直叫唤,红穗子上沾满面粉,倒像戴了白色帽子。我趁机舀了勺热汤,汤勺在手里转得跟乾坤圈似的:“再来碗‘洗眼汤’?我用力对着他的脸一泼。

剩下一人退到楼梯拐角,盯着我手里的锅盖直犯怵。忽然指着我右手手臂间:“你、你手上刻的是啥?”我心里一紧——那是当年“快刀门”的徽记,赶紧把袖子捋了下来盖住:“咳,那是……灶王爷的符!保我颠锅不糊的!”说完,我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剩下那人突然眼神一变,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但是没有说破,于是赶紧拉上被打倒的两人,不停的对我作揖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对不起,我现在赶紧结账!”

“算账算账!”我敲着锅盖当算盘,“三盘龙虎斗,算您便宜点,每盘按‘江湖价’五两——”(其实成本才五文),“两壶女儿红,算十两,碎碗钱嘛……”指了指地上的腌菜坛子,“就当请我喝醋了,凑个整,二十两!哦,对了,你们还打伤了我们的帐篷先生,再加十两医药费”说完,我对着刘姐和慕辞递了一个眼色,他们面面相觑,诚惶诚恐的掏出了50两大银子,我看完一笑,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红穗刀客快走出大门时,小六瞥见他腰带松了,小六故意大声嚷嚷:“哎哎那位爷,您腰带要掉啦!掉了可捡不着,跟您的刀似的,回头就成我们锋哥案板上的剁骨刀!”三人面红耳赤地问道:“锋哥,是锋神吗?传闻,他与西门吹雪在紫禁之巅一战后,便从此隐姓埋名,江湖上,再也难见到他的踪迹。今日,我们在他的腰间上看到了快刀门的印记,是否是碰到了他?”

小六意识到自己貌似说错话了,是赶紧把门关上,露出露出一个头说“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厨房的烟火气裹着菜香漫出锅沿,葱花在油锅里炸开金黄的花,混着窗外蝉鸣织成张暖烘烘的网。我端着刚出锅的羊肉羹往桌上一搁,柳如烟早把算盘推到一边,雪白皓腕撑着下巴瞧我,眼尾金钿在烛火下晃得人发晕:锋哥今儿威风啊,锅盖耍得比当年耍刀还好看。”

慕辞捏着酒杯的手直打颤,袖管扫到酒壶,慌忙扶住:“兄、兄台今日之恩,我定当铭记于心——”酒液一口下肚,倒像他一肚子酸水终于找到出口,“在下、在下敬你!”我笑着碰了碰他的杯,粗瓷碗撞得叮当响:“酸秀才别文绉绉的,再啰嗦菜都凉了。”

小六夹着块炸得金黄的猪肉,突然模仿白天闹事的刀客腔调:“锋哥?可是锋神——”话没说完就被柳如烟用筷子敲了脑壳:“再提老黄历,明儿让你去洗灶台。”她转头又冲我笑,眼尾微微上挑,“不过嘛…现在的锋哥,比当年只会耍帅的锋神可爱多了。”

我被众人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锅里的葱花炒蛋还在滋滋冒油,慕辞突然从袖里摸出半首诗稿:“白天观兄台退敌,得诗半首——‘锅盖如盾面杖枪,面粉作箭汤作浆’…”小六抢过诗稿往油灯上一凑:“得了吧秀才,您这诗比您的字还歪!”

四人笑闹间,柳如烟忽然往我碗里夹了块肥美的羊肉,指尖擦过我手腕:“趁热吃,凉了可就没江湖味了。”我嚼着肉,听着小六跟慕辞拌嘴,瞧着柳如烟算账时晃动的玉镯,忽然觉得这沾满油渍的粗木桌,比当年的英雄宴更让人烧心——原来最烈的酒,不是女儿红,是这人间烟火熏热的眼角;最亮的刀,不是我的风饮刀,是眼前人笑着递来的一双竹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