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曈冷笑一声,“那王爷的计划,又是什么?”
萧砚亭沉默良久,缓缓道:
“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你只需记住,在这宫中,只有本王能护你周全。”
云曈心中一震,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他既熟悉又陌生。
“那你有看上的考生吗?”
当她突然将话题转向春闱考生,他玄色衣摆扫过青砖的动作陡然凝滞。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垂眸整理袖口。
暗察司的密探网早已渗透春闱各个环节,那些跃跃欲试的学子中,有多少人怀揣着淑妃的密信,又有几人是裴琰暗中培养的棋子,他心中自有一本明账。
云曈指尖摩挲着纸笺边缘,故意将声音放软:“不过是想起今日宫宴上,那些学子看王爷的眼神——既有敬畏,又带着几分讨好。”
她突然轻笑出声,“若王爷有心扶持,怕不是能轻易掌握朝堂半壁。”
寝殿内的空气骤然紧绷,萧砚亭突然欺身上前,将她困在榻边:“夫人这是在试探本王?”
他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垂,“别忘了,你父亲的死……”
“与【暗察司】脱不了干系。”
云曈仰头迎上他晦暗不明的目光,重瞳在药效作用下泛着浅褐,“可王爷若真想杀我,何必大费周章准备这消瞳药?”
她抬手抚上他紧绷的下颌,感受到对方肌肉瞬间僵硬,“又何必让苏嬷嬷透露内务府的破绽?”
萧砚亭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骨头。
就在云曈以为他要发作时,他却突然松开手,转身将案上的密档尽数扫落。
纸张如雪片般纷飞,露出最底下那张画着云纹的信笺。
“春闱第三场策论,主考官会临时替换成林奉的人。”
他背对着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那些自诩清高的考生,怕是不知道自己的文章,最后会落在谁的手里。”
云曈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林奉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沉默的少年重叠,又被萧砚亭接下来的话击碎:
“明日与贵妃商讨宴席时,她会提议用西域进贡的藏红花入菜。”
他突然转身,眼中闪过危险的光,“告诉她,此花与岭南考生常服的避瘴丸相克。”
“你早就知道!”
云曈霍然起身,“从苏嬷嬷推介西华门采买路线,到林奉在宫宴上的表演,都是你设的局!”
“够了!”
萧砚亭猛地拍碎案角,碎木扎进掌心却浑然不觉,“你只需照做!”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这是【暗察司】的叛徒用你父亲研制的毒药,差点要了我的命!”
寝殿陷入死寂,云曈望着那道蜈蚣般的疤痕,手不自觉地轻轻抚上,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颤抖:
“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萧砚亭弯腰拾起地上的密档,指腹擦过某页边缘的火漆印:
“等一切结束,我会告诉你一切。”
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头回,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她笼罩,“在此之前,活下去。”
门扉闭合的刹那,云曈跌坐在满地狼藉中。
案头的消瞳药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而萧砚亭留下的那句承诺,比夜色更让人捉摸不透。
……
……
清晨,福言殿。
云曈望着铜镜中自己眼下淡淡的青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昨夜萧砚亭留下的消瞳药瓶。
铜盆里的洗脸水已经换了三回,可她仍觉得掌心残留着那道疤痕的触感。
“苏嬷嬷到——”
对方行礼时,银镯上的云纹擦过云曈的裙角。
云曈注意到她今日换了枚新簪子,素绢花下藏着半枚暗扣——那是【暗察司】传递密信的标记。
“晏王妃,贵妃娘娘吩咐,让王妃过目庆功宴的食材清单。”
苏嬷嬷将牛皮账本推过紫檀木案,云曈翻开扉页,目光扫过“西域藏红花”的采购记录,耳边突然响起萧砚亭沙哑的警告。
“嬷嬷可知,这藏红花……”云曈刚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青黛平稳地快步走来:“林大人带着太医院的人,说要查验庆功宴食材的药性!”
苏嬷嬷的瞳孔骤然收缩,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账本边缘。
云曈却轻笑出声,指尖划过‘藏红花’三字:“来得正好,本宫也正想请林大人指点一二。”
林奉踏入殿内时,晨光正照在他腰间的药葫芦上。
他望着云曈眼底褪去的重瞳色,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听闻王妃对药理颇有见地,在下带来几味药材,还请品评。”
他示意徒弟捧上木匣,当归、黄芪、藏红花依次排开,最后却摸出株通体赤红的植物。
“这是……”
云曈瞳孔微缩,那株植物根茎扭曲如蛇,正是父亲医书上记载的‘赤焰藤’,此草剧毒,与‘藏红花’混用会产生致命毒素。
“此乃西域奇药,可增强药效。”
林奉捻起一片花瓣,“若用在庆功宴的主菜里……”
他目光扫过苏嬷嬷苍白的脸,突然将花瓣洒向空中,“王妃意下如何?”
“既然林大人坚持,那臣妾自然只能答应。”
云曈指尖轻轻拂过《膳典》,唇角扬起温婉笑意,却在低头的瞬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林大哥可还记得,赤焰藤和藏红花同煎,会析出何种毒素?”
林奉撒花的手顿在半空,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袖口,却掩不住那抹突然僵硬的弧度。
“王妃说笑了,”林奉很快恢复从容,“这赤焰藤不过是在下带来的观赏草,岂敢用在皇家宴席?”
苏嬷嬷沉思着:“老身突然想起,内务府采买的藏红花……”
她故意拖长尾音,目光在林奉和云曈之间游移,“似乎比往年的色泽更艳些。”
林奉突然突然上前半步,挡住苏嬷嬷的视线:“说起藏红花,在下倒有个建议。”
他从袖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医书,翻到某页时,云曈看见父亲的批注赫然在目——‘藏红花性温,不可与补气之药同用’。
“林大人果然博学,”云曈伸手接过医书,指尖在批注上轻轻摩挲,“不过依本宫看,这庆功宴的菜式,还是该以稳妥为主。”
她合上书卷,意味深长地看向苏嬷嬷,“毕竟有些事,一旦出错……可是要掉脑袋的。”
殿内气氛剑拔弩张之际,殿外突然传来通报:“晏王殿下到——”
萧砚亭带着一身寒气踏入殿内,他扫过满地花瓣,目光在林奉手上稍作停留,突然轻笑出声:
“林大人这是在教本王夫人辨认药材?”
他抬手替云曈拂去肩头花瓣,“可惜夫人对毒药最是厌恶,尤其是……”
他指尖掠过赤焰藤,“这种见血封喉的玩意。”
林奉退后半步,苏嬷嬷趁机将账本塞进云曈手中,低声道:“贵妃娘娘还等着回话……”
“告诉贵妃,就按林大人的意思办。”
云曈将账本递给青黛,任由萧砚亭为自己披上披风,“不过食材检验,还请林大人全程参与。”
她转身时,银针擦过林奉腰间。
云曈望着萧砚亭袖中露出的半片衣角,突然想起昨夜他说的‘活下去’。
而林奉蹲身捡拾密报时,她清楚看见对方后颈新添的刺青——那是【暗察司】处决叛徒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