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潘晟求见

“今日朕为何出宫未遂礼仪，缘由无非是担心惊扰到京城百姓。众爱卿也知，每逢朕出宫，必定大费周折，扰民不说，也是颇费钱财，君若不为民着想，那为谁着想？”

提到钱财，户部尚书张学颜条件反射一般，上前赞道：“圣上所言极是。”

吏部、兵部、工部三位尚书这时也欠身附和，“圣上体恤黎明，正乃国之大幸。”

朱翊钧笑着道：“不过，张爱卿所奏也是出于礼法，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于民如此，于朕亦是如此，张爱卿，坐下说话。”

张四维见皇上把台阶都递到跟前了，也就不好再咄咄逼人，叩谢道：“方才圣上面前有失臣礼，还请皇上责罚。”

朱翊钧大手一挥，“诸位爱卿都是朕的肱骨之臣，何罪之有？众爱卿都起来，落座吧。”

众人见张四维带头起身，这才缓缓起身，按照座位次序坐定。

朱翊钧问道：“今日所议长清县之事，想必众爱卿都已知晓，众爱卿怎么看？”

刑部尚书严清拱手道：“皇上，济南府长清县杀官之乱，实乃造反之举，理应严查严判，无须顾及人数之多，涉及之广，只要是参与其中，不管多与少皆都严惩。

反之，那日后国将不国，永无宁日。”

吏部尚书王国光附议：“臣附议，长清县知县为官公正，体恤乡民，并不是鱼肉乡里、贪赃枉法之人，如今死于乱棍之下，若不严惩，朝廷威严岂不沦丧。”

朱翊钧点点头，“嗯”了一声。

张四维拱手道：“皇上，严惩霍乱之人那是必然，但事发之后，山东巡抚、济南知府两官皆无作为，多日过去，竟未寻及元凶，这等怠政官行，实属助纣为虐。

山东诸地民风一向淳朴，如今竟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所谓滴水可穿石，如今石穿，岂能局限于最后一滴？山东巡抚、济南知府两官，难逃其责。”

朱翊钧道：“张爱卿言之有理。”

申时行从袖中取出张四维来之前交与他的两道奏章，递了上去，“皇上，臣有本奏。”

冯保下到堂下接过奏章，转身回去双手奉到朱翊钧手中。

朱翊钧端祥奏章不发一言，屋内一片静谧。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朱翊钧的态度。

张四维信心满满，侧身给居于末位的陈炌递了个眼神。

陈炌会意，点了点头。

“照张爱卿所言及申爱卿所奏，这山东一众官员都该撤换，其他爱卿有何看法？”

朱翊钧收起奏章，看向场中众人。

吏部尚书王国光深知山东是一条鞭法延续的重中之重，地位丝毫不亚于南直隶。

若是把这山东官员尽数撤换，换上来的肯定是张四维一派阻挠改革的人。

变革一旦推翻，那作为拥护变革一派的他，该何去何从？

王国光岂能不为自己仕途着想。

“皇上，臣领吏部，素有考察官员之责，那山东巡抚、济南知府，包括长清县知县，皆是才能兼备之人，政绩考核亦都是远高于同级官员，并不是张大人所言的怠政惰官。”

王国光顿了顿，又道。

“张大人刚升为首辅，想必对地方官员并不熟悉，还请张大人查清之后再言，有凭有据，才能服众，信口胡说，有失身份。”

张四维眯着眼看向王国光，眼皮猛然跳动几下，哼道：“王大人，你说本辅信口胡说，难道说长清县之事只是知县管理不善？

那山东巡抚、济南知府权当无责？难道长清县不属于山东济南府？”

张四维发出一连串的反问，但还不过瘾，转而又言道。

“为官之道在于利民，如今一县知县死于乡民乱棍之下，可见济南府的利民之心，只是夸夸其谈而已，也不知他们为了自己的官运亨通，这山东一众官员是用何种方法蒙蔽皇上的。”

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炌接着附和。

“皇上，最近地方御史上书弹劾山东巡抚、济南知府的奏章奇多，所述几乎全都是其管理不善，惹得民愤众怒。”

陈炌说完站起身，跪到堂下，伏地又道：“若是任其发展下去，济南府的一系列民变会蔓延其他州府，后果不堪设想啊，皇上。”

吏部尚书王国光单拳难敌四手，本想让工部尚书曾省吾、兵部尚书梁梦龙一同帮着抵抗。

可这工部与这件事毫无联系，就算说得上话也没有任何作用。

如今，唯独兵部对于镇压乱民还有些帮助。

王国光沉吟片刻，话锋一转，“皇上，山东一众官员是该如何责罚可稍作暂缓，目前重中之重是先将作乱的一些人就地正法。”

他指了指张四维。

“方才张大人也说，多日过去，未寻及作乱之人，微臣建议，调附近卫所官兵进驻济南府，先稳定好当地民心，以防形势愈演愈烈。

随后可派遣大臣下到长清县彻查，这样既可防止当地士绅相互遮掩，亦可彰显朝廷对此的重视。”

说完，在陈炌前面跪了下来。

“两位爱卿都起来，坐！”朱翊钧微微一抬手。

吏部尚书王国光话已挑明，这事与当地乡绅脱不了干系。

朱翊钧顺势便看着王国光笑道：“依爱卿建议，该派何人前往？”

张四维抢先回道：“皇上，若是不撤换山东巡抚及济南知府，就算朝廷派人下去严查，想必也查不出什么结果，还是步步为营，方为上策。”

说完，张四维给申时行递了个眼神。

申时行会意，也是附和道：“张大人所言极是，动用兵丁，所耗巨大，若是最终查不出结果，劳民伤财不说，也有失朝廷颜面。”

现如今，张四维一派要求立即撤换山东官员，而王国光一派则要求先查明元凶。

两方在这上面据理力争，丝毫不让。

“众爱卿各执己见，所言皆是有理。”

朱翊钧看了一眼张四维，点点头。

“这样吧，朕许山东巡抚十日自查，若是十日之内查无结果，立即罢官免职。济南知府身为长清县知县上官，有管理之责，亦是如此。”

张四维听完，想要开口争论这十日之期，是否太长。

可朱翊钧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又道。

“此事尚还未及造反之势，若是大量兵丁入济，破费钱粮，可先派几名朝官并百余名兵丁前往，一则安稳民心，二则了解当地情形。

若是地方诸官在十日之内查无所获，前往的朝官可立即接手此事。”

话刚说完。

朱翊钧便对张四维道：“爱卿，你现在就可以着手安排山东一众官员的名单，若是他们查不出个水落石出，便可及时补上，朕还是觉得张爱卿你做事最为周全。”

张四维方才那话，咽了回去。

起身对着朱翊钧躬身道：“皇上圣明，臣遵旨。”

吏部尚书王国光见为山东一众官员争取了十日期限，当下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吏部、工部、兵部三位尚书不敢再多求，齐声道：“皇上圣明！”

朱翊钧满意得扫视一圈堂下所有人，对张四维笑道：“至于去往山东的几位朝官该是何人，那还得你这位首辅来定夺。”

张四维大喜，“臣必不辱使命，定谨慎考量之后呈报圣上。”

“嗯，首辅做事一向稳重。”

朱翊钧称赞一句，又道：“那兵丁就由兵部安排出人吧，梁爱卿，这也是你分内之事。”

兵部尚书梁梦龙与吏部尚书王国光对视一眼，四目同时亮光一闪。

他忙欠身道：“臣遵命！”

左都御史陈炌见长清县一事基本定下，便从袖中取出一道奏章。

上面写满了冯保的滔天恶行。

他冷眼瞥了一眼冯保，起身来到堂下正中。双手将奏章举过头顶，大声道：“皇上，臣有本要奏。”

朱翊钧好奇道：“陈爱卿，这次又是谁啊？”

还未等陈炌回话，门外进来一名侍卫，“皇上，潘晟求见。”

朱翊钧稍稍蹙眉疑惑道：“这么快就到了？那让他进来吧。”

“是！”

侍卫出门不稍片刻，就见已六十五岁高龄的潘晟，带着林若耶进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