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山凝雪

木鱼声漏过第七个破音时,左玉霖睁开了眼睛。

禅房梁木上的飞天彩绘正在剥落,菩萨衣袂处的金粉簌簌飘进药碗。她盯着碗底沉淀的朱砂,突然想起昨夜子时,藏经阁方向闪过两点幽蓝磷火。那是西域鬼磷燃烧的颜色——万夫人妆奁最底层藏着的小瓷瓶里,就凝着这种能蚀骨融金的毒物。

“今日练闭气诀。“

药碗第四次见底时,了尘的僧袍扫过门槛。老和尚枯瘦的指节叩在青铜药碾上,震得窗纸嗡嗡作响。左玉霖跟着他穿过大雄宝殿,佛龛后韦陀杵第三枚金刚铃顺时针转三圈,暗门便吐着霉味訇然洞开。

密室中央悬着具青铜人偶,月光透过气孔斜切在铜人胸口。左玉霖瞳孔骤缩——凹陷的掌印边缘焦黑卷曲,与她怀中玉佩的烙痕严丝合缝。铜人百会穴插着半截断刃,刀柄云雷纹中嵌着暗红的“烬“字。

“倒悬三日,可破气障。“

了尘甩出玄铁链缠住她脚踝时,左玉霖闻到老和尚袖中飘来的硝石味。铁链另一端锁在铜人断刃处,十二斤七两的重量拽得她脚踝青紫。锦鲤在放生池底游弋出的掌形,此刻倒映在青铜人偶天灵盖上,竟似活物般微微搏动。

第四十九日暴雨倾盆,左玉霖倒挂在铜人臂弯。雨水顺着铁链灌进衣袖,在锁骨汇成冰锥。她突然看清铜人腋下阴刻的梵文——正是万夫人佛经扉页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嗒“。

汗珠坠入铜人眼眶的刹那,整具机关突然震颤。左玉霖本能地并指戳向铜人膻中穴,指尖触到焦痕时,密室骤然响起龙吟般的嗡鸣。青铜表面浮出金色脉络,顺着她腕间朱砂痣攀援而上,在少海穴炸开灼痛。

“雨打浮萍需留七分回势。“

了尘的声音裹着檀香味飘来,老和尚手中念珠突然崩裂。左玉霖收势不及,指尖在铜人胸口犁出三道血痕。暗红的锈迹顺着伤口渗入肌理,她忽然看见幻象——漫天火雨中,使双刀的男人将玉佩按进婴儿襁褓,刀柄缀着的流苏与万老爷书房那柄龙泉剑一模一样。

惊蛰日的晨钟带着铁腥气。

左玉霖藏在《金刚经》帷幔后,看着戴斗笠的香客跪在蒲团上。那人焚的线香泛着青紫烟雾,颈侧赤蛇刺青随呼吸起伏,蛇信子恰好点在风池穴。了尘敲木鱼的犍槌顿了顿,晚课便让她抄了九遍《往生咒》。

子夜月光穿过玉佩孔洞时,墙面映出奇经八脉的走向。左玉霖摸到膻中穴位置凸起的“烬“字,指尖突然被无形的丝线割出血珠。佛龛后的青铜匣发出蜂鸣,匣面焦痕吞噬玉佩的刹那,二十八个机括同时弹开。

“赤焰门左天枭的佩刀,出鞘必饮血。“

了尘鬼魅般出现在经幡阴影里,手中捧着半截焦黑断刃。老和尚撩起的袖口下,烧伤疤痕组成的“枭“字从腕骨爬到肘窝,像是有人用烙铁把名字刻进皮肉。左玉霖突然想起幻象中那双刀客的眼睛——与了尘此刻眸子里跳动的幽火,竟是同样的琥珀色。

窗外惊雷劈开夜幕,她终于看清佛龛里供奉的根本不是菩萨,而是柄嵌着人骨的断刀。刀身裂纹中渗出黑血,正顺着莲花座滴进她未干的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