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王不见王

物证上沾染的尸臭味在密闭的警车里迅速蔓延开来，那股腐腥的气息几乎凝滞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孟川还记得第一天到技术室报到时的情景。牛俊杰——这位正经的老法医，曾饶有兴致地问他：

“小川，你闻过尸臭味吗？”

“没有，牛老师、您闻过？”

“废话，”牛俊杰觉得这徒弟有点不开窍，“我干了一辈子法医，连尸臭都没闻过、还混什么？

下回带你去腐败现场开开眼。”

“不用了，我胆子很小的。”孟川拒绝。

“闻尸臭跟胆子大小没关系。”牛俊杰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回家找个塑料袋、拉泡屎，系紧了放三天......”

“这气味和尸臭味一样？”孟川故作天真地问道。

“八九不离十！”牛俊杰猛拍大腿，“不信你回家试试！”

“牛老师，”孟川一脸诚恳，“您家是不是没装马桶？平时都是用塑料袋解决生理问题，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话音未落，技术室里顿时爆发出“库库库、桀桀桀”的憋笑声。

后来孟川才知道，这是老牛给每个新人准备的“欢迎仪式”。

大家听到这里时，

多数人选择沉默，

极少有人真去尝试。

像他这样反将一军、直接怼回去、让老牛吃瘪的，还是头一个。

……

李威把空调开到最大，

冷风呼啸着冲刷车厢。

众人都上了南湖派出所警车，

乘凉。

空调的呼呼声，像极了嘀嗒的钟摆，让没有午休的人昏昏欲睡。

又过了十几分钟，刑侦大队的增援人员，依旧没来。

反而，解剖室的三哥、王哥开着依维柯先行赶来了。

“三哥，你们先带上尸体回解剖室，冷藏！”马玉杰下车安排道，“路上空调开足点。”

冷藏说明，今晚连夜解剖；

冷冻的话，说明不用解剖，或者择期解剖。

这些潜台词，

三哥、王哥一听就懂。

“放心，”三哥戴着PVC手套，隔着无菌布单手把女婴尸体拎了起来，

摇头感叹，“哎！又是一个投错了胎的可怜娃娃！”

五月底被溺死的是一名婴儿，

六月底被闷死的还是一名婴儿。

大家的心中无比沉重，因为孩子是无辜的，他们并没有沾染人世间的是是与非非。

这些凶手简直就是畜生啊！

“川啊！估摸着龙大队也快来了，他他来了，咱让着点、别说话就是了！”马玉杰上车提醒道。

“为啥？我这刚帮了你们刑警队，一点好没落？”孟川明知故问。

“哈哈哈！”孙浩拿着两瓶可乐在空调出风口吹，闻言笑的乐不可支。

大家都知道，上次余昌建一事，龙沮屹把责任归咎于孟川了。

当时，龙沮屹打了余昌建两个耳光，导致余昌建脱离控制、险些溺亡。

在各方斡旋下，

余昌建同意调解处理。

他在看守所里，索要8个W，委托他媳妇私下与龙沮屹达成了和解。

而，分局党委会讨论决定：

绝不姑息，

移交驻市局纪检监察组处理。

处理结果，尚未下发。

大家私下猜测，应是档内警告。

影响期一年，一年内不能提拔与进一步使用。

可是，今年龙沮屹正处于竞争副局长的关键一年，这一处分无疑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体制内，比别人慢一步，

便是步步慢。

以后想追上去，难如登天。

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龙沮屹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彻夜抽着烟。

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小山。

天快亮时，他拿出小本本，给孟川又记上了一笔。然后在孟川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叉。

鲜红色的叉叉。

……

孙浩也是个富二代，高中没毕业就混进了警队当辅警。

一直是龙沮屹在罩着他。

作为龙沮屹的头马，他最不愿意看见孟川和龙沮屹再起冲突。

他曾经向他爸爸打听过孟川的底细，被他老爸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家搞政治？”

他爸爸让他少掺和这些事。

从那以后，他对孟川一直客客气气的，不巴结、也不得罪。

龙沮屹骂孟川的时候，他笑着附和；孟川讨论龙沮屹的不是，他就哈哈哈笑。

两边都不传话、

两边都不得罪。

月初，他私下给龙沮屹介绍了一个有名的“大师”。大师转动着手串说，孟川是你的一道劫，天生相克。

劫难嘛！

不可硬刚，能躲则躲！

大师还说，破解之法就是王不见王、暂避锋芒。只要能躲过一个月，就可以反克孟川了。

于是，在一整个六月，龙沮屹开启了“躲避孟川模式”。

但凡，孟川可能出现的地方，他都提前回避。

但凡，孟川可能参加的会议，他都提前请假。

哪怕是视频调度会议！

这眼看就是月底了，过了这几天就能逆风翻盘了。

偏偏南湖所出了一起非正常死亡警情，龙沮屹也觉得应该按照命案的标准来处理，可他不想和孟川碰面。

一直按兵不动。

现在案情升级，他这个刑侦大队长再不现身、实在说不过去，只好让孙浩想办法支开孟川。

“川哥，”孙浩划拉着手机屏幕，笑道，“依我看，你和龙大，属于王不见王，一碰面准没好事。

要不您先回派出所、休息一下？”

“那怎么行？”孟川似笑非笑，“我走了，他该挑我的理了。说我目无领导、不知天高地厚、连现场都保护不好。”

孟川一听就知道孙浩话里有话，他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时半会。

“不会，龙大刚发话，这案子刑警队全权接管，你们派出所可以撤了。”孙浩道。

还有这等好事？

辖区的命案都不用管，

可以回办公室吹空调、喝茶、聊天、刷视频、看小说、摸鱼……

“那我们就先撤了？”孟川不知道龙沮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委屈二位局里领导下车蒸桑拿？”

“不委屈、不委屈…”孙浩拉开车门，一头扎进热浪，皱眉道，“出出汗、排排毒，有益于身心健康。”

“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马玉杰十分无奈，刚准备下车，就被一股热浪劝退。

恰在此时，王三打来电话。

让二人回去出警。

都是提前商量好的，不过这电话足足晚了一个小时。

“我们先回去出现场了，”孟川嘴角一笑，“马哥，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李翠花家吹空调，顺便……”

顺便看看屋里是否有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