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鸢大笑着接过斩首刀道:
“回神了就好,三年功德,可不能真就给你全散了!就是...”
把玩着斩首刀的杜鸢微微抬眼看向了县衙之中。
杜鸢的视线越不过高墙大瓦。
那妖孽失了萦绕在房县令身上的黑气后也是如此。
可此时此刻,双方都感觉对方正看着自己。
不同的是,杜鸢是满眼自信,无所畏惧。
而那妖孽则是六神无主,亡魂大冒。
“不,不可能的,上仙怎么可能出错,到底什么地方不对?”
直到此刻,这孽障还是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在它的预估中,它已经将天时地利人和全部握于手中,怎会输了?
不过不管如何,它却知道此时此刻,这县衙和青县是不能在待着了。
刚刚都没有正面对上,它就被隔空打成重伤。
要是真的对上了,它定然不是对手。
所以它要逃,逃向乱葬岗!
黑色大蟒忽的现身,但却可见周身鳞片剥落无数,鲜血四渗,可见先前隔空反震伤它颇深。
顾不得其他,显出真身之后,它就一甩尾巴的钻入地下,直奔乱葬岗而去!
被杜鸢接过了斩首刀的房县令没有起身,还是弯着腰的保持着那个披头散发的狼狈样子。
他颤颤巍巍的问道:
“道长,还请问您先前说的妖孽,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家中养了妖孽,可为何我丝毫不知?
在这种种疑惑之中,一个身影慢慢浮现于房县令的心头。
愕然之下,他不由得抬头,正正好的对上了低头看来的杜鸢。
“反应过来了?没错,就是它!就是那个你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妖孽!”
乱葬岗捡回来的,斗法时有女声,昨晚刚失手第二天明摆着出问题的房县令就来了,县衙后院黑云不散,房县令原配死后还就娶了她一个。
这么多加起来,怎能不是她!
房县令喉咙里‘咯’地一声,喉结在冷汗浸透的皮肤下剧烈滑动,寒意如毒蛇般游上脊椎。
当日在乱葬岗中的画面突然鲜活起来:自己不是在杨柳树下看到了一个奄奄一息,因为病重而被父母狠心抛弃的可怜女子,自己分明是从骸骨堆里被一条黑色大蟒深深缠绕!
五脏六腑突然翻搅起来,酸水混着午间咽下的素面涌上喉头——他不敢想象自己这几个月的羹汤饭食,究竟出自何处,更不敢想夜间温存又是何等模样。
“哇”的一声,房县令面容扭曲的跪倒在了刑场之上,吐出了无数污秽之物。
短短几息,因为巨大的恶心感,他就将腹中之物吐了个干干净净。
可即使如此,他整个人也还是止不住的干呕着。
这让旁边的侩子手吴大刀想要上前搀扶起他。
但房县令却是强忍着喉头的翻江倒海,对着杜鸢深深磕头道:
“犯官有眼无珠,先是听信妖孽,后是冲撞高人,如今虽然醒悟,但自知为时已晚,可犯官依旧斗胆,还请道长,为我青县百姓计,出手降了那孽障!”
杜鸢点头笑道:
“这正是贫道的打算。诸位,看好了!”
杜鸢一拍手中斩首刀。
这不知斩了多少恶徒的凶煞之刀,瞬间在杜鸢手中争鸣翻飞而起。
百姓们但见红光刺目,纷纷掩面踉跄后退。
正欲惊呼,却又见森严法度化作金色锁链死死锁住红光凶煞。
杜鸢更在此刻喊了一句:
“去!”
杜鸢剑指当空虚点,血刃骤然化作赤色惊虹,拖拽着金色锁链飞向妖孽所在。
这妖孽别的不说,这一手土遁的本命神通是真的了得。
这么几句话的时间,它就跑出了青县,逃入了乱葬岗中。
只是还没能真的逃到它安置青铜小鼎所在,它就感觉针芒在背。
下一刻,一团霸道至极的凶煞之气,竟是将它隔着老远就生生从地下给逼了出来。
定睛一看,赫然见那斩首刀拖拽着金色锁链杀将而来!
这骇的它周身黑气疯狂上涌,试图抵挡此刀夺命之威。
可黑气才是迎上,就宛如撞石之水纷纷四散。
只能看着那凶刀直直杀来!
此时此刻,再也顾不得任何的蛇妖失声喊道:
“上仙救命!!!”
那声音不远处半个青县都能听到,可谓凄厉至极,绝望至深。
但莫说它早已被视作弃子,就是没有,它背后之人也断然不会为它而来。
毕竟山野小妖,不足挂齿。
天下万物,只是棋子,而弃子,无人搭理,只有落盘。
斩首刀轰然砸下,黑色大蟒的整个蛇头应声飞起。
在高空之中抛飞了几个圈子后,它在恍惚间还看见了自己那没了脑袋正在疯狂喷血的身体。
等到最后一个轮转结束,它的脑袋带着最后几分意识骨碌碌的滚到了自己搭建的颅骨祭坛之前。
直到此刻,它才骇然发现了那个迟来的真相——它供奉在颅骨之上的青铜小鼎,早已轰然炸碎!
‘它在骗我,我是弃子,不是小修,而是高修?!’
在杜鸢遇到的几个奇异之中,显然蛇妖比马妖聪明。
只是一眼,它就看出了真相!
但蛇妖显然也没有马妖讨喜。
所以马妖如今还在开开心心的和马帮走山观水,而蛇妖就是头颅落地往生去了!
甚至在山水之间,保持着原形的红石头都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一眼寂静的四周,疑惑片刻后,它抬起蹄子挠了挠不知为何有点发痒的马脖子后。
就美滋滋的吃起了马帮特意找来的大白萝卜。
萝卜,好吃!马帮,好!活佛,没骗马!
而在青县之中,众人连同县令和钱有才在内,都是看着那宝刀飞去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在他们的人生中,这么玄奇的事情,真的是头一次见!
一直到杜鸢开口,这凝固般的气氛才是瞬间告破。
“县令大人,该回神了。”
错愕抬头的房县令急忙回神低头请罪:
“道长见谅,我等凡夫俗子,未曾见过此等神通,一时失态!”
“无妨,无妨,就是县令大人,贫道可得给你说上一二。”
房县令越发低头请托道:
“道长直言便是!”
杜鸢背手看向了远方天际道:
“你可知,贫道为何要让你斩上三刀吗?”
“因,因为犯官冲撞高人,有眼不识泰山,所以道长您要散我那个,功,功德?”
杜鸢摇头道:
“非也,非也,贫道岂能因一己之私就要坏你命数?贫道只是想以此告诫你一句。”
“贫道今日在此,是要让你记得。你斩贫道,贫道是有神通护体,可你斩了别人呢?”
房县令后怕之中猛然抬头。
杜鸢背手转身,无比认真的看着房县令道:
“你是肉体凡胎,见不得妖孽本相,被其愚蔽无可厚非。可你也的确是一县父母。”
“所以,贫道必须苛责于你,因为你手中握着的是何止万人的性命福祉!且,你扪心自问,那妖孽,你当真一点问题没有发现过吗?”
房县令口干舌燥,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羞愧低头。
杜鸢伸手上前,扶起了房县令,无比郑重的握着他的手说道:
“你是个好官,你肯定会走的更远,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人命关天!”
“如此,你今日让贫道散去的两年功德,日后自会徐徐回之,助你仕途亨通!可是,千万不要忘了今日之事啊!”
房县令怔然看向杜鸢。
许久之后,他急忙整理起了自己的衣冠,再三确认勉强合适了后。
才是对着杜鸢郑重拜道:
“犯官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