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的秘密
清晨六点三十分,阿念跪坐在飘窗边,膝盖压着淡蓝色信纸。笔尖悬在“哥哥”二字上方,迟迟落不下去。窗外的海浪声透过玻璃传来,像极了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他背着她在礁石间奔跑时,胸腔震动的频率。
她咬着钢笔帽,目光落在左手腕的银色手链上。那是去年生日,他在孤岛潮间带捡的碎贝壳磨成的,吊坠是枚迷你船锚,链子内侧刻着极小的“C&M”——他说,这是“船长与贝壳”的缩写。信纸右下角压着泛黄的拼音卡片,背面是他用铅笔写的“a-阿,ni-念”,字迹被反复摩挲得发毛。
“哥哥的眼睛像潮水。”她终于写下半句,笔尖在“潮水”二字洇出小团墨渍。信纸边缘粘着半片干花,是去年春天他带她采的海岛雏菊,如今早已褪成浅褐色。阿念将纸折成小船形状,塞进校服袖口时,心跳声盖过了厨房传来的煎蛋声。
“阿念,该吃早餐了。”
郁辞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慌忙用课本压住信纸残骸,指尖却在颤抖。他穿着晨跑后的黑色运动服,发梢还沾着汗,额角的疤痕在晨光中若隐若现——那是十二岁替她挡下礁石划伤的。
“今天有国文测验,”他将煎蛋吐司推到她面前,“昨晚教你的古诗记住了吗?”
阿念点头,袖口的纸船随着动作蹭过桌面。他的目光在她手腕上停留半秒,又移向她泛红的耳尖,喉结微微滚动:“先吃饭。”
教室里的风波
上午第二节课课间,江屿晃着篮球过来时,阿念正低头用铅笔在课本边缘画小帆船。
“小哑巴又在创作抽象派?”他笑着抽走她的笔记本,里面夹着的拼音练习册滑落,露出几行歪扭的字迹:“哥哥的…头发…像夜”。
“哟,还是抒情诗?”后排的明清野探出头,眼尖地看见阿念袖口露出的纸角,“这是什么?袖珍情书?”
纸船被抛向空中的瞬间,郁辞墨恰好抱着作业本走进教室。阳光穿过窗户,将纸船镀上金边,他眼睁睁看着它掠过江屿指尖,飘向阿念惊恐的眼神。
“还给我!”阿念起身去抢,校服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的贝壳手链。郁辞墨瞳孔骤缩——那是他亲手给她戴上的,当时她指尖还缠着纱布,因为总用石头在沙滩上写“哥哥”。
“墨哥,你妹妹这情书要是传出去,”江屿吹了声口哨,“全校男生不得排队来抢?”
哄笑声中,阿念的耳尖红得快滴血。她伸手去够课桌角落的纸船,却被明清野先一步展开:“‘哥哥的眼睛像潮水’——哎哟,我们小哑巴还是文艺少女!”
教室突然安静。郁辞墨几步上前,夺过纸船揉成一团,塞进自己校服口袋。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度:“无聊。”指节却因用力泛白,袖口的袖扣折射着冷光——那是郁家继承人的标志。
阿念攥紧书包带,指甲掐进掌心。这是她第一次写情书,笨拙地用了三个月学“喜欢”的笔画,却在最不该曝光的时候,成了全班的笑料。
图书馆的暗角
午休时,郁辞墨将她堵在图书馆三层的文学区。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切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像极了孤岛悬崖上的潮汐线。
他掏出皱巴巴的纸船,拇指碾过“潮水”二字,沉默持续了整整三分钟。阿念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翻书的沙沙响。
“这个……”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是什么意思?”
阿念盯着他喉结的起伏,想起他教自己说话时,总让她摸着那里感受震动。她攥紧书包带,指甲掐进掌心的旧疤——那是有次他发着高烧仍坚持教她写字,她心疼得用铅笔扎自己。
见她不答,郁辞墨突然抬手。阿念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却见他轻轻替她理了理歪掉的衣领,指尖擦过她发烫的耳垂。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和孤岛时期他裹着她躲雨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书架上的《简爱》恰好翻到“你以为我穷、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那页。阿念想打手语,却发现掌心全是汗,比划到一半就乱了章法。郁辞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口:“这里,也会这样跳吗?”
她的指尖触到他剧烈的心跳,和自己的频率惊人地一致。纸船在他口袋里发出细微的褶皱声,像孤岛退潮时,贝壳摩擦礁石的轻响。
天台上的海风
放学后的天台,海风卷着咸涩的气息扑面而来。阿念坐在围栏边缘,摸出藏在袜子里的备用信纸。笔尖在纸上颤抖:“如果我说喜欢……你会讨厌我吗?”
字迹被海风掀起的眼泪晕开,成了模糊的墨团,像极了那年她在沙滩上写“哥”字,却被潮水冲走的模样。
“阿念!”
郁辞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慌忙将信纸揉成一团,却被他眼尖地看见:“怎么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他将校服披在她肩头,里面掉出那张被揉皱的纸船——竟被他小心展平过。阿念愣住,看着他蹲下来与自己平视,目光落在她攥紧的纸团上。
“给我看看。”他伸手。
阿念摇头,纸团在掌心硌得生疼。他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慢慢展开:“‘如果我说喜欢……’”他念出声,尾音消失在风里。
她红着眼眶打手语:“是……想永远和哥哥在一起。”海风太大,最后一个手势被吹得颤抖。郁辞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口:“这里,也会这样跳吗?”
这次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如擂鼓。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惊起一群海鸟。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手链,低声说:“阿念,你不该喜欢我这样的人。”
雨夜的抉择
深夜八点,郁辞墨坐在书房里,台灯将日记本照出一圈暖黄的光晕。笔尖悬在“阿念今天写了情书”上方,迟迟未落。窗外突然暴雨倾盆,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在礁石缝里找到浑身湿透的她,她蜷缩成小小一团,发间缠着海藻,眼睛却亮得像碎钻。
手机震动,母亲发来消息:“辞墨,英国留学手续已办妥,下周和林氏千金见个面。”附带一张行程表,密密麻麻的会议与联姻安排刺得他眼疼。他翻出抽屉深处的机票——三天后飞往伦敦,航班号恰好是阿念的生日。
敲门声响起,阿念端着温牛奶进来。她的发丝还沾着水珠,显然刚洗完澡,颈间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像孤岛沙滩上最纯净的贝壳。
“早点睡。”她打手语,指尖在灯光下泛着淡粉色。
郁辞墨点头,看着她转身时,睡衣袖口露出的蝴蝶骨。那是去年她发烧时,他背她去医院,护士量体温时看见的。他猛地甩头,将纸船夹进《海鸟迁徙图谱》,翻到“北极燕鸥一生只换一个伴侣”那页,终于写下:“我是她的退路,不能成为障碍。”
阿念站在书房门口,透过门缝看见他低头写字的背影。她摸出藏在口袋里的新纸船——这次折的是双桅船,船帆上歪歪扭扭写着:“哥哥是我的岸”。雨声渐大,她终究没有推开门,任纸船在掌心跳成小兽,直到晨光爬上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