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心跳误差值里作弊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像某种精准的节拍器,每一下都敲在林星染的神经上。她站在体育馆侧门的阴影里,看着程逾白在三分线外跃起。他脱了校服外套,只穿一件黑色短袖,后颈的汗珠在顶灯下泛着细碎的光。篮球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45度仰角,初速度7.2米每秒,这是上周物理月考的原题,程逾白在草稿纸上推导过三次。球穿过篮网时,她下意识咬住汽水瓶口,铝罐上的蜜桃图案被捏得变形,就像那张被篡改的志愿表。

“误差值0.3米。“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林星染猛地转身,后脑勺撞上消防栓。陆砚舟举着激光测距仪,镜片反射出冷冰冰的数据光点:“他调整了七次投篮机轨道,就为了匹配你路过时的步频。“她的耳膜突突跳动,想起昨天解剖室里那架纸飞机——程逾白折叠时精确避开所有涂鸦的棱角,像在对待某种精密仪器。“你们建筑系都这么变态吗?“她攥紧书包带,彩铅在帆布袋里咔咔作响。

陆砚舟用酒精湿巾擦拭测距仪,忽然递来一张照片。画面上是初中时的程逾白,正蹲在樱花树下给一只瘸腿的流浪猫包扎。“他当年篡改志愿的原始数据。“陆砚舟指着照片角落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公式,“不是医大分数线,是这个——“照片边缘露出一行小字:星染恐高指数测算表。林星染的指尖微微发抖,突然想起初三那年春游,全班去爬山时,唯独程逾白坚持要走最平缓的路线。当时他给出的理由是“避免体力消耗“,可此刻照片上的数据冷酷地揭示真相——海拔超过50米时,她的心率会飙升到120次/分钟。“他这些年所有的设计,“陆砚舟的声音像一把手术刀,“层高从没超过15米。“

更衣室的门牌号是0723。林星染用指甲刮擦着掉漆的数字,这个数字组合像某种诅咒——她初中班级是7班23号,程逾白送她的第一本画册定价72.3元,就连上周在教务处看到的志愿表编号也是0723。门缝里飘出薄荷沐浴露的味道,混着淡淡的铁锈味。她刚要敲门,突然听见程逾白在打电话:“......志愿表已经提交了......对,用我爸的工程章......“她的血液瞬间结冰。门突然从里面拉开,程逾白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锁骨处还挂着没擦干的水珠。他举着手机僵在原地,屏幕上是正在通话中的界面——联系人:林叔叔。那是她父亲的名字。

“你爸的工程章,“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生锈的解剖刀,“三年前坍塌的彩虹游乐园,用的就是这种章吧?“程逾白的瞳孔骤然收缩。水珠从他发梢坠落,砸在地砖上裂成八瓣。更衣室深处传来喵呜一声,那只本该被处死的实验青蛙蹲在程逾白的书包上,正舔着爪子上的福尔马林液。青蛙旁边是半张被烧焦的图纸,隐约可见彩虹游乐园摩天轮结构图的字样。林星染的视线落在更衣柜内侧——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拍立得,七岁的她坐在摩天轮舱里,脸色惨白地攥着安全栏。照片边缘露出一截蓝色袖口,正是如今程逾白戴护腕的位置。“当年是你把我抱下来的?“程逾白沉默地扯下毛巾架上的衬衫。当他转身套衣服时,林星染看见他后背有一道十公分长的疤痕,形状像摩天轮钢架的截面。

天台的铁丝网在暮色中泛着暗红。林星染把志愿表拍在水泥台上:“解释。“程逾白沉默地系好衬衫纽扣,蓝宝石袖扣在天光下像一滴凝固的血。他从钱包夹层抽出一张泛黄的票据——彩虹游乐园终身免票凭证,票根印着模糊的儿童手印。“你七岁那年,“他的指腹摩挲着票据边缘,“在摩天轮上突发昏厥。“晚风突然变得锋利。林星染想起童年那些零碎记忆: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父亲攥着病历本的指节发白,还有程逾白背她回家时,少年单薄的脊背硌得她胸口生疼。“你爸求我改志愿时,给了你这个吧?“程逾白突然从她书包侧袋抽出一支钢笔。林星染呼吸停滞。这是她父亲最珍视的万宝龙钢笔,今早神秘出现在她笔盒里。钢笔旋开的瞬间,解剖刀般的寒光闪过——笔管里藏着一卷微型胶卷,上面是彩虹游乐园地基检测报告。程逾白将它对着夕阳展开,混凝土强度数据被人用红笔重重圈出:不合格。“三年前那场事故,“他的声音轻得像在念悼词,“你爸是质检员。“青蛙突然从程逾白口袋探出头,粘腻的蹼爪按在志愿表上。林星染看见自己颤抖的倒影映在青蛙鼓起的眼球上,恍然明白为什么程逾白要救这只本该被处死的实验品——它后腿的瘢痕,和当年那只流浪猫一模一样。

许茉的耳钉在夜色中闪着冷光。“你爸的工程队,“她拽着林星染躲进生物标本室,“上周挖出彩虹游乐园的残骸了。“冰柜里泡着畸形的小白鼠,许茉从解剖台下拖出一个铁盒。里面是褪色的游乐园门票,印着0723的编号,背面用幼稚的笔迹写着:星染和逾白的秘密基地。“程逾白这些年一直在收集这些。“许茉掀开盒底夹层,数十张医疗单据雪花般飘落——全是林星染童年时期的急诊记录,诊断栏清一色写着:高空应激障碍。林星染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程逾白总在素描本上画低矮的灌木丛,为什么他设计的建筑模型永远不超过三层,为什么他坚持要她避开所有天台。标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陆砚舟举着手机冲进来:“工地出事了!“监控画面里,程逾白站在彩虹游乐园废墟上,手中设计图被风吹成苍白的翅膀。而镜头角落,林星染的父亲正将一沓文件塞进碎纸机——那是和志愿表上如出一辙的笔迹。

暴雨来得毫无预兆。林星染冲进雨幕时,看见程逾白跪在游乐园废墟里翻找什么。他的白衬衫被泥水染成灰色,手指被钢筋划出血痕,却固执地扒开每一块碎石。“你疯了吗?“她拽住他的手腕,触到一片冰凉。程逾白抬头时,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流进衣领。他从废墟里捧出一个玻璃罐——491只千纸鹤浸泡在泥水里,每只翅膀内侧都写着日期和坐标。“这是......““你每次晕倒的地点。“程逾白的声音混着雨声,“从七岁到十七岁。“林星染突然想起那些巧合——初中春游时突然“故障“的缆车,高中教学楼“意外“封锁的天台,甚至上周班级旅行时“临时关闭“的玻璃栈道。雨越下越大。程逾白拆开一只千纸鹤,泛黄的纸条上写着:2016.04.12星染在游乐园北门长椅昏厥,心率128,持续3分28秒。那是她父亲签字通过摩天轮质检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