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拽得踉跄的顾正炎一把打掉老营兵的手:
“你跑什么?”
王二头也不回地骂:
“额看你个书呆子是瞎球了!额是贼他们是官,见了面不得先砍老子的脑袋充军功啊,不跑等砍啊!”
书生一把拽住王二:
“王大是夜不收!让他去说你是他麾下夜哨,扮作流寇刺探军情......”
话音未落,王二转身死死盯着王卷之:
“驴日的!你该不会真要卖老子......”
望着一脸深思的王卷之,老营兵急了:
“你你你......”
“滚蛋!”
王卷之打掉指向自己的手:
“我在琢磨要不要跟官兵搭个线,探探他们隶属哪部,孙督师现下在何处扎营。”
话音刚落,身后忽的响起号角。
十数骑正分作两翼包抄而来,当先两骑擎出三眼铳,遥遥指着这边。
“要交涉就快!”
王卷之踹了脚王二:
“说你是秦军溃兵。”
“前方贼寇,跪地受缚!”
不待王二反应,身后五骑已至百步外,三人张弓搭箭一骑盯梢一人,只要三人妄动,那箭便会射出。
王二眼珠子一转扑通跪地,硬是挤出两滴泪:
“军爷明鉴啊!小的是败兵,跟着孙督师......”
他说着指向王卷之:
“这位夜不收大人带我们逃出来的!”
什长狐疑地打量三人,目光在王卷之残破的靛蓝棉甲上逡巡。
王卷之拇指顶开刀镡三寸,左手探入棉甲内衬,拽出块铜牌。
牌首浮雕獬豸兽首在烈日下泛着幽光,牌身阴刻着“提督陕西三边军务孙标下夜不收总旗王卷之”的篆文。
“卑职乃高杰将军麾下夜不收总旗王卷之!”
他高举腰牌的继续高呼:
“奉督师钧令,携麾下尖哨二人赴郏县刺探闯贼动向!”
说着刀尖遥指骑兵马鞍上捆着的少年:
“此子亦是暗桩,方才诱杀三匹鞑子游骑时不慎暴露。”
什长抬手示意部下暂缓放箭,王卷之跟着振臂抛牌,铜牌在空中划出弧光。
“啪!”
包铜的硬木腰牌稳稳落入什长掌心,什长转手将铜牌抛给身后骑兵。
那汉子翻来覆去查验半晌,指着牌面“叁陆玖”的编号点了点头:
“真是高阎王的人!”
什长夺回腰牌却并未还给王卷之,而是随手塞进了腰带:
“某乃蓟镇白总兵标营骑队官,奉令巡弋汝州地界。”
说着,他刀尖突然指向王卷之:
“只是某怀疑尔等身份,尔等还是随某回大营勘验一番!”
王二听了这话一把拽住王卷之,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颤:
“坏了坏了,额咋忘了,高杰那驴日的速来与白广恩不和!而且这帮蓟镇丘八最恨秦军的人,进了大营怕是要给咱们按个通敌的罪名!”
王卷之闻言一愣,忽然想起《明史》里的一段记载。
崇祯十五年白广恩部半夜突袭高杰粮仓,抢走八百石精米后纵火焚毁十七辆粮车。
高杰亲率家丁反击,两军在渭水畔厮杀三日,溺毙的尸首把河道都堵了。
更致命的是,那场内讧导致孙传庭错失合围李自成的战机。
本以为能蒙混过关的借口,他竟忘了这要命的派系倾轧!
自己竟被穿越者的傲慢蒙蔽,错把历史大势当作战场铁律!
“驴日的......”
王卷之后槽牙几乎咬碎,悔不该轻信腰牌能镇住这群兵痞。
一旁的顾正炎眼尾余光扫过周遭合围的骑兵,七张硬弓绷如满月,三柄三眼铳已装填完毕。
他嘴角忽然扯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这表情被抬袖拭汗的动作完美遮掩,随即装作慌张的攥住王卷之的袖子:
“壮士!学生忆起白总镇最忌'三姓家奴'之说!”
这声“三姓家奴”格外刺耳。
惊得王卷之心中一沉,惊得王二瞪圆了眼:
“你个酸丁……”
白广恩原是流寇出身,先降洪承畴再投孙传庭,军中素有“三姓将军”的恶名。
什长突然暴喝:
“捆了!”
五杆破甲锥齐刷刷指向三人。
“且慢!”
王卷之刀鞘震开最近的枪尖:
“高白两位总镇同属督师麾下......”
“同属个逑!”
什长突然暴喝,刀尖几乎戳到王卷之鼻梁:
“这几个碎怂定是闯贼细作!给老子绑瓷实了!”
王二闻言赶忙死死拽住王卷之的刀柄:
“哥啊!额叫你亲哥咧!十二杆破甲锥!你当是三五个步卒那么轻易能砍的,你个驴日的可别冲动害了额们?”
不待王卷之反应,王二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疼得龇牙咧嘴却挤出谄笑:
“总爷明鉴!”
他哆嗦着扯开褡裢,几十枚铜钱叮当落地:
“小人几个就是混饭吃的丘八......”
说着又摸出三块碎银:
“这是孝敬总爷吃酒的......”
骑兵们交换着眼色,几杆破甲锥稍稍下垂。
王二见状猛地晃了晃褡裢,叮当乱响中谄笑道:
“弟兄们剿匪辛苦!这是前日在叶县摸尸......不不,是捡的军饷!”
什长咧嘴露出满口黄牙:
“当爷是收破烂的?”
话音刚落,马鞭呼啸着抽向王二面门:
“这点钱够......”
“啪!”
苗刀劈断马鞭的瞬间,王卷之拽着王二后襟暴喝:
“以后膝盖硬点!膝盖骨软惯了,人家就当你是条狗!”
说着他刀尖挑起块碎石射向战马眼睛:
“今天教你个道理,骑兵最强在冲锋,停下来就是活靶子!”
受惊的战马人立而起,什长的腰刀刚抬起就被撩飞,刀身旋转着插进三丈外的黄土。
王卷之左手扣住什长蹀躞带,一手“坠马擒将”的功夫,竟将百五十斤的汉子拽离马鞍砸向地面!
“都别动!”
苗刀压住什长喉结,王卷之靴底碾着对方胸甲,盯着周遭僵住的骑兵冷笑:
“八步之内,老子砍人比你们拉弓快!”
七张硬弓霎时僵在半空。
骑兵们面面相觑,按边军规矩,上官被擒需即刻格杀勿论,可这什长多少与上峰沾点关系!
王卷之冷哼一声,刀锋入肉三分,什长脖颈渗出血线:
“告诉我孙督师大营方位!”
什长咬牙瞪圆了双眼:
“在……在汝河北岸……”
“咻——!”
什长话音刚落,鸣镝破空的尖啸刺穿耳膜,一名骑手的左眼突然爆出血花。
“阿哈丹!”(满语:冲锋)
十余名鞑子塘骑呈雁翎阵俯冲而下,为首的巴牙喇兵头戴顿项盔,护心镜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污。
满语呼喝声中,十多发箭矢泼雨般倾泻。
“卧倒!”
王卷之拽着王二滚进沟壑,三支箭矢擦着发髻钉入身后。
顾正炎踉跄着扑向被丢在地上的少年,却被流矢划破方巾。
“日他姥姥!”
王二吓得脸都白了:
“驴日的建奴怎会摸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