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倾盆,江离站在剧院倾斜的屋顶上,湿透的衬衫紧贴着后背。手中的黄铜齿轮突然变得滚烫,他低头看去,发现上面的数字正在缓慢变化——
33-13-07— 33-13-08
脚下的瓦片突然震动,整座剧院的金属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江离回头,看到通风管道口伸出几只机械手臂,关节处滴落荧蓝色的冷却液,在雨水中嘶嘶蒸发。
“该死......”
他攀上屋脊,突然发现雨水在倾斜的屋顶上并非随意流淌——而是沿着精密的凹槽汇聚,逐渐在瓦片上勾勒出一幅东京地图。银座、新宿、涩谷......每个地标位置都嵌着一枚微型齿轮,此刻正随着雨水的冲刷缓缓转动。
最中央的东京塔标记处,齿轮突然弹起,露出下面的暗格。
江离用匕首撬开,里面是一卷湿漉漉的胶片。
展开的瞬间,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画面——
自己站在舞台上,双手缠绕着无数丝线。而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着台下所有“观众”的脊椎。
“这不可能......”
胶片突然自燃,青白色的火苗在雨中诡异不灭。灰烬飘散,组成一行悬浮的文字:
“演员就位,第二幕开演”
剧院的尖顶突然全部坍塌!江离在坠落中抓住消防梯,金属梯身却开始解体。千钧一发之际,他纵身跃向隔壁建筑的广告牌。
“哗啦!”
广告布被他扯着坠落,减缓了冲击力。江离摔进小巷的垃圾堆里,耳边还回荡着剧院倒塌的轰鸣。
颤抖着爬起来时,他发现掌心粘着一张被雨水浸湿的海报残片。
上面是褪色的铅字:
“特别公演《提线人偶》
主演:江离(替身)
海报边缘,有人用红笔圈出了演出日期——
正是今晚。
江离踉跄着走向巷口,霓虹灯下,他的影子突然分裂成三个。
每个影子的脖颈处,都缠着一根若隐若现的银线。
远处的电子广告牌突然闪烁,播放起东京物业剧院的宣传片。画面中的女主持人微笑着说道:
“让我们欢迎......今晚的特邀嘉宾。“
镜头转向空荡荡的嘉宾席,座椅上静静放着一套和江离此刻穿得一模一样的衣服。
江离站在新宿的霓虹灯下,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他盯着电子广告牌上那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衣服,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那不是巧合……
那是“标记”。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分裂的三道黑影已经重新融合,但脖颈处的银线却更加清晰了。伸手去摸,指尖却穿过了那根虚幻的丝线,只触到自己冰凉的皮肤。
“嘶——”
口袋里的黄铜齿轮突然发烫。江离把它掏出,发现齿轮的表面浮现出细小的箭头,指向东南方向。
江离朝那看去,一所崭新的剧院矗立在雨中。
他们想让我回去。
江离攥紧齿轮,突然冷笑一声。他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却在第三步时猛地僵住。
脖颈处的银线绷紧了。
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他,每走一步都像在拖拽千斤重物。江离咬牙抵抗,突然看到路边橱窗的倒影。
自己的肩膀上,不知何时搭着一只半透明的手。
“该入场了,演员先生。”
耳边的声音轻柔似羽毛,却让江离浑身汗毛倒竖。他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张被雨水打湿的传单贴在墙上:
“午夜特别场《提线人偶》
主演:江离(特邀)
座位号:13排13座
传单上的油墨在雨中晕染,逐渐变成血一般的红色。江离突然意识到什么,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
那张在剧院发现的旧票根,此刻正发着烫。
掏出来一看,原本模糊的日期变得清晰:
今日上演。
远处传来钟声。
午夜的东京塔突然熄灭,整条街道的霓虹灯依次暗下,只有新宿剧院的灯牌越来越亮。江离发现自己的双脚正不受控制地移动
这条通往剧院的路,他仿佛已经走过千百遍。
拐过最后一个街角时,江离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剧院门口排着长队,所有“观众”都穿着笔挺的西装或礼服,脸上戴着精致的乌鸦面具。他们安静地等待检票,偶尔转头看向江离的方向,面具下的眼睛泛着荧蓝色的光。
检票员抬起头,纯白的面具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您迟到了,“他说,“主演该化妆了。”
江离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那套熟悉的戏服。袖口的金线纹路与剧院幕布上的图案一模样。
“兜兜转转……”江离咬着牙齿,不甘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演出说白了就是要想个办法把自己在舞台上搞死呗。江离这样想。七个戏服人偶走上前来,银线刹那间缠上了江离的脖子。
江离被他们架着到了舞台上,幕布掀开,舞台灯啪嚓一下打在他的身上。
喉咙里挤出“咯咯“的声响。银线已经勒进皮肉,温热的血顺着锁骨流进衣领。视野边缘开始泛起雪花点,就像老式电视失去信号。
“咔哒。“
第一根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江离感觉自己快死了。
观众席上的乌鸦面具们突然集体前倾,面具下的蓝光剧烈闪烁。他们的西装领口蠕动着,钻出无数条半透明的神经索,末端带着微型手术钳般的金属嘴。
“不要......抵抗......“七个戏服人偶的声带同时振动,合成一道诡异的声音,“嘻嘻......安心......演出……”
………
………
………
黑暗。
然后是光。
江离的意识漂浮着,像一片被卷入漩涡的落叶。
第一幕:童年
他看见自己五岁,站在被摧毁的房子前。
母亲的手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她的眼睛在火光中映出诡异的蓝,嘴唇颤抖着说了什么。
第二幕:医院
十二岁的江离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医生们的交谈声从门外传来。
叽叽喳喳的讨论太模糊,他什么也没听到。
隐约传来姑姑的哭声。
第三幕:车站
“需要帮助吗?”
少女的笑脸出现在脸前,他闻到淡淡的蜜桃香气。
碎骨处的细小汗珠。
手腕内侧浅褐色的细小晒痕。
社交账号上那条温暖的柴犬。
“我叫楚晚卿。”
“是负责接引新人的………专业人士!”
………
记忆的碎片突然间加速闪回。
这一次,他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呼吸变成拉风箱般的杂音。死亡像潮水漫上来,冰冷,粘稠,不容抗拒。
“啊啊啊啊啊——!”
现实中的江离突然弓起身子,濒死的躯体迸发出刺目蓝光。脖颈的银线全部汽化,皮肤下的齿轮纹路重组为古老禁咒。
剧痛中,江离的视网膜突然灼烧般剧痛。
他看到自己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密密麻麻的微型齿轮,每个齿牙都刻着“33-13-09“。
“啊啊啊——!”
惨叫脱口而出的瞬间,银线突然全部绷断。但不是江离的力量,而是观众席上所有乌鸦面具同时站了起来。他们的西装爆裂,露出胸腔里精密的培养舱——每个舱里都漂浮着诡异的大脑,神经末梢连接着银线。
白面具检票员摘下礼帽,天灵盖像保险箱般旋转打开。腐臭的脑浆里,半张脸正在惨叫。
江离的右手突然自行抬起,皮肤下凸起游动的齿轮。五指如莲花般绽放,露出掌心嵌入的,正是那枚黄铜齿轮,此刻正快速扭转。
剧院的地板突然变成透明玻璃。下方百米处,一具山岳般的机械躯体正在苏醒,由无数人类残肢焊接而成的巨手指向江离。每根指纹沟壑里,都嵌着哭嚎的完整人脸。
“你本就是......“白面具的声带突然变得极为激动,“......我们最看好的演员!“
就在机械巨手即将触碰到江离的瞬间——
“砰!“
他的左眼球突然爆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疯狂旋转的蓝光齿轮。
“错了。”
江离感觉诡异的力量从自己的心脏蔓延开来,沿着肌肉神经传播到身体各处。
当可怕的能量支配他的大脑,他突然有种想强烈发泄的欲望。
他要把眼前的这些怪物都撕成碎片!
“你说的大错特错。”
“我不是演员。”
“我是你们的葬礼。”
齿轮瞳孔中射出无数道蓝线,反向刺入所有链接着的大脑。观众席爆发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乌鸦面具们像被戳破的气球般炸裂。机械巨手在空中僵住,指纹间的人脸突然齐声尖叫:
“你竟敢污染神圣的——“
江离的意识已经濒临崩溃,他凭借最后的力量朝着巨手抬起指尖。
“权能——”
世界突然归于沉寂,然后又爆裂出令人心悸的轰鸣。
当冲天的恐怖威压吞没整个地下空间时,江离的残破躯体正被冲击波推向出口。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自己的左手正独立爬行着,指尖沾血在墙上写道:
“第三幕:诞生。”
………
剧院的废墟深处,某台布满暗红色锈迹的监视器突然震颤着亮起,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在废墟间游走。金属外壳上蜿蜒的锈痕如同干涸的血脉,苔藓像窥探者的手指悄然爬上墙角。
屏幕上骤然浮现一张少女的面容,她微微张开的唇瓣凝结着惊愕。潮湿的霉味与电子元件过载的焦糊气息在空气中绞缠,而她的影子正从破碎的液晶屏里渗出,沿着电缆生长的方向缓缓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