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咖啡杯里的误会

回到城市的第三天，蓝心悠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十分钟，却一个字也没打出来。广告文案的截止日期是今天下午三点，而她的文档里只有一行字：「夏日清凉，从'沁'开始」。

“心悠，你的咖啡。“同事小林把一杯冰美式放在她桌上，“你今天状态不太对啊，从老家回来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蓝心悠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接过咖啡猛灌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可能有点累吧，老房子收拾起来太费神了。“

她没有提起程阳，没有说起那个在烟花下几乎发生的吻，更没有提及他匆匆离去时说的“回城再联系“——因为整整三天过去了，程阳没有任何消息。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蓝心悠立刻抓起来看，却发现只是移动话费提醒。她叹了口气，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对了，“小林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公司接了个大项目，是给'森之居'地产做整体宣传，今天下午客户代表要来开会，王总监点名要你参加。“

蓝心悠手里的咖啡差点打翻。“森之居？“

“对啊，就是那个高端生态住宅品牌，据说创始团队里有位超帅的建筑师，上过《理想家》杂志封面...“小林眨眨眼，“好像姓程？“

蓝心悠的耳膜嗡嗡作响，程阳要来这里？为什么不告诉她？难道那晚在烟花下的暧昧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我...我可能参加不了，“她听见自己说，“我手上这个'沁'饮料的案子还没做完...“

“王总监说了，'沁'的案子可以延后，'森之居'是优先级。“小林拍拍她的肩膀，“三点整，别迟到啊。“

小林走后，蓝心悠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拍打自己发烫的脸颊。镜子里的女人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嘴角下垂，活像个失恋的高中生。

“振作点，蓝心悠，“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工作就是工作，别把私人感情带进来。“

下午两点五十分，蓝心悠抱着笔记本站在会议室门口，深呼吸三次才推门进去。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王总监正在和一位穿灰色西装的男人交谈。那熟悉的背影让蓝心悠的心跳漏了一拍。

“啊，心悠来了！“王总监招呼她，“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森之居'的设计总监程阳先生，也是我们这个项目的主要对接人。“

程阳转过身，西装笔挺，发型一丝不苟，与夏日祭那晚穿浴衣的随性模样判若两人。他的目光在接触到蓝心悠时闪烁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

“蓝小姐，久仰。“他伸出手，语气正式得仿佛他们从未相识。

蓝心悠机械地握住他的手，触感温暖干燥，却让她指尖发凉。“程先生好。“

会议开始后，蓝心悠强迫自己集中精力。程阳站在投影幕前讲解项目背景，声音沉稳有力，偶尔穿插几句专业术语。他展示的生态住宅设计图精美绝伦，将现代建筑与自然环境完美融合。

“我们希望宣传重点突出'回归自然但不放弃现代便利'的理念，“程阳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在蓝心悠脸上多停留了半秒，“广告语需要简洁有力，能引起都市人的共鸣。“

“心悠，“王总监突然点名，“你是文案组长，有什么初步想法吗？“

蓝心悠猝不及防被点名，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同事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包括程阳的——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某种期待。

“呃...'在城市，种一片森林'？“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个创意太过平庸，脸一下子红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蓝心悠不敢抬头，生怕看到程阳失望的表情。

“我喜欢这个方向。“程阳的声音突然响起，“简洁，有画面感，正好契合我们'垂直绿化'的设计理念。如果能进一步突出'家不仅是居住空间，更是心灵栖息地'的概念就更好了。“

蓝心悠惊讶地抬头，对上程阳鼓励的目光。他记得，她突然意识到，记得她曾经说过最打动人心的文案往往来自最简单的观察。

会议结束后，同事们陆续离开。蓝心悠收拾着资料，故意放慢动作。程阳在门口与王总监交谈，似乎在约定下次会议时间。

“心悠，“王总监突然喊她，“程先生有些具体想法要跟文案组沟通，你负责跟进一下。程先生，心悠是我们公司最有灵气的文案，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她提。“

蓝心悠僵在原地，看着程阳向她走来，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蓝小姐，方便单独聊几句吗？“他问，声音只有她能听见，“关于...项目的事。“

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蓝心悠和程阳坐在角落的位置。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们之间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会来我们公司？“蓝心悠终于打破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杯中的拿铁。

程阳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个熟悉的动作让蓝心悠心头一颤。“我本想给你个惊喜，“他叹了口气，“但提前回城后事情太多，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联系你。“

“惊喜？“蓝心悠苦笑，“看到我差点在会议上出丑，这就是你的惊喜？“

“你从不会真的出丑，“程阳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即使是最即兴的想法，也总有闪光点。就像以前你帮我写的作文，总是能拿最高分。“

蓝心悠的心跳加速，但她很快想起一件事，表情冷了下来。“程先生这么忙，想必是抽不出时间回消息吧？女朋友不会介意吗？“

程阳愣住了，“什么女朋友？“

“前天下午，星耀大厦那家Blue Note咖啡厅，“蓝心悠直视他的眼睛，“我看到你和一个穿米色套装的女士在一起，你们...很亲密。“

她记得太清楚了——那天她刚好去星耀大厦见客户，路过咖啡厅时透过玻璃窗看到程阳和一个优雅的女性坐在一起。那女人伸手整理程阳的领带，而他笑着握住她的手腕。蓝心悠没有停留足够长时间听到他们的对话，但那亲密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程阳的表情从困惑逐渐变成恍然大悟，最后竟然笑了起来。“那是我表姐林悦，刚从美国回来，在骂我领带打得太难看。“他掏出手机，翻出一张家庭合照，“看，这是去年春节拍的。“

蓝心悠盯着照片——确实是咖啡厅里那个女人，站在程阳旁边，搂着一个看起来像她丈夫的男人。她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所以...你这几天没联系我，真的是因为工作忙？“她小声问，突然不敢抬头。

“嗯，项目出了点问题，连续熬了两个通宵。“程阳的声音带着笑意，“不过现在看来，有人比我还着急。“

蓝心悠猛地抬头，正想反驳，却撞进程阳温柔的目光里。他的眼角微微弯起，像两弯小小的月牙，和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对她笑时一模一样。

“项目的事，“程阳突然正色道，“我是真心希望由你负责。你的文案有温度，能打动人，这正是'森之居'需要的。“

蓝心悠点点头，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们又聊了些项目细节，约好下周初提交初步方案。走出咖啡厅时，程阳突然拉住她的手腕。

“心悠，“他的声音很轻，“那天晚上...在烟花下，我其实...“

“程总监！“一个声音打断了他。马路对面，一个年轻男子正向他们招手，“陈总找您紧急会议！“

程阳叹了口气，松开手。“回头再说。“他匆匆穿过马路，回头看了蓝心悠一眼，那眼神让她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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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周，蓝心悠全身心投入到“森之居“项目中。她收集了程阳所有的设计理念，反复研究目标客户群的心理需求，甚至跑去工地实地感受建筑空间。每当她想出一个新点子，就会第一时间发给程阳，而他总能在几分钟内回复——有时是深夜，有时是清晨。

「'把阳光折叠进每个清晨'这个角度不错，但能不能更强调社区感？」凌晨一点，程阳的消息跳出来。

蓝心悠咬着笔杆回复：「'左邻的咖啡香，右舍的书声，都是你家院子里的风景'？」

「完美。」程阳回复，附带一个小小的大拇指表情。

他们就这样隔着屏幕合作，偶尔在公司会议上见面，总是保持着专业的距离。但蓝心悠注意到，程阳的眼下渐渐浮现出青黑色，西装也似乎宽松了些。

“他太拼了，“一次会议后，王总监摇着头说，“听说程总监同时负责三个项目，每天只睡四小时。“

那天晚上，蓝心悠做了两人份的便当——糖醋排骨、清炒西兰花和玉子烧，都是程阳爱吃的。她记得小时候程阳总夸她妈妈做的糖醋排骨天下第一，有次甚至偷偷打包带去学校当午餐。

第二天一早，她提前半小时到达公司，把便当盒放在程阳惯常坐的会议室座位上，附上一张纸条：「记得吃饭。——心悠」

中午时分，她收到一条短信：「便当好吃到想哭。已经一周没吃到家常菜了。谢谢。」后面跟着一张空便当盒的照片。

蓝心悠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从那天起，她每隔两天就会准备一份便当，有时还会附上一本小小的灵感集——她收集的有趣广告、诗句，甚至是随手拍下的美丽光影。

程阳的回复总是简短却温暖：「今天的蛋卷火候完美。」「你拍的那片落叶给了我露台设计灵感。」「熬夜时你写的便签是最好的提神剂。」

他们的关系在这种默契的互动中逐渐回温，但蓝心悠始终记得那天在咖啡厅外，程阳没说完的话。那句“那天晚上...“像一首歌的副歌部分，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却始终没有下文。

项目进行到第三周，蓝心悠的团队提交了五套方案，程阳一一仔细审阅后，选择了最冒险的那套——一个以“与自然对话的家“为主题的系列。

“这套最有冲击力，“他在评审会上说，“但也最难执行。蓝小姐，你确定能在两周内完成全部脚本和文案吗？“

蓝心悠直视他的眼睛，“只要设计团队能提供足够的技术支持，我没问题。“

“全力配合。“程阳微笑，那笑容只给她一个人。

会议结束后，程阳拦住准备离开的蓝心悠。“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去看个地方。“

“什么地方？“蓝心悠警惕地问，心跳却已经加速。

“我的新作品，还没对外开放的'云栖'展示中心。“程阳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我觉得会对你的文案有启发。“

傍晚六点，程阳开车来接她。他换下了西装，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微微蓬乱，像是刚洗过。车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是蓝心悠喜欢的风格。

“你记得？“她惊讶地问。

程阳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嘴角却微微上扬。“你十六岁生日那年，我送你的CD就是这张专辑。当时你说这是世界上最棒的音乐。“

蓝心悠的心像被轻轻捏了一下。她随口说过的话，他竟然记了这么多年。

“云栖“展示中心位于城郊一片未开发的山坡上，周围是大片的原生树林。建筑本身像一片漂浮在空中的叶子，线条流畅而轻盈，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

“这是...“蓝心悠站在入口处，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灵感来自我们小时候那棵青梅树。“程阳轻声说，“我试图捕捉树叶在阳光下那种半透明的质感。“

他带着蓝心悠参观每一个空间，解释每一处设计细节。展示中心的中央是一个挑高的中庭，顶部是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夜空。月光透过玻璃洒落下来，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这里，“程阳指着中庭一角，“我设计了一个小型图书馆，住户可以坐在这里看书，感受四季变化。记得吗？我们小时候总喜欢在青梅树下看书。“

蓝心悠点点头，喉咙突然发紧。那些遥远的记忆——程阳靠着树干画画，她枕在他腿上读故事书，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此刻如此鲜活，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你为什么选择做住宅设计？“她突然问，“以你的才华，完全可以做更...宏大的项目。“

程阳沉默了一会儿，带她走到中庭中央。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因为我相信家是最重要的建筑。“他轻声说，“一个美好的家能改变人的生活，甚至...治愈一些伤痕。“

他转向蓝心悠，目光深邃，“就像你妈妈做的糖醋排骨，就像你写给我的那些傻乎乎的'绝交信'，就像...那棵青梅树下的午后。这些小小的、看似微不足道的记忆，其实是我们生命中最坚固的基石。“

蓝心悠的眼眶突然湿润了。在这个由程阳创造的空间里，在月光的见证下，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想要拥抱他，告诉他自己从未停止想念他，想要弥补那些失去的岁月。

“程阳，那天晚上...“她鼓起勇气开口。

就在这时，程阳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骤变。“抱歉，我必须接这个。“

他走到几步外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蓝心悠还是听到了几个词：“父亲“、“不同意“、“项目必须继续“。

通话结束后，程阳回来时表情明显不同了，眉头紧锁，嘴角绷直。“抱歉，心悠，我得马上回公司处理些事情。“

“出什么问题了吗？“蓝心悠担忧地问。

程阳摇摇头，“只是工作上的小麻烦。“他勉强笑了笑，“我送你回家。“

回程的车里，爵士乐依然在播放，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程阳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的道路。蓝心悠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在她家楼下，程阳终于开口：“项目可能要提前了，客户要求下周一就看到成品文案。“

“下周一？“蓝心悠惊呼，“那只有四天了！“

“我知道这几乎不可能...“程阳的声音充满歉意。

“我会搞定。“蓝心悠打断他，“你处理你的问题，文案交给我。“

程阳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品。“谢谢你，心悠。“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蓝心悠心跳漏了一拍。程阳的手很温暖，带着淡淡的铅笔和松木的气息，那是设计师特有的味道。

“晚安，程阳。“她轻声说，下车走向公寓楼。走到一半，她忍不住回头，发现程阳的车还停在那里，车灯亮着，像一双注视着她的眼睛。

那一晚，蓝心悠通宵工作，决心要写出最好的文案，不为项目，只为程阳。凌晨四点，当她终于满意地保存文档时，电脑旁的手机亮了起来。

程阳的短信：「无论多晚，发给我看看。」

蓝心悠微笑着把文件发了过去，附言：「希望你喜欢。」

三分钟后，回复来了：「比喜欢更多。睡吧，明天见。」

蓝心悠抱着手机躺在床上，胸口涌动着一种久违的温暖。窗外，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她隐约感到，有些东西正在她和程阳之间悄然改变，就像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过后，光总会慢慢渗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