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大挺拔的男人走进病房,带着一股无形的气场,让原本安静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快速地在病房内扫视一圈,最终,精准地、牢牢地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我虚弱的外表,直抵灵魂深处。但奇怪的是,在这份锐利之下,我竟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亲切?像久别重逢的长辈,带着探究和疼惜。
他几步便跨到我的病床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他微微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自然的、不容置疑的亲近感,声音低沉而温和,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你就是山儿?”
我怔怔地望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震惊和本能的不安交织在一起。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一进门就准确地叫出我的小名?这太突兀,太可疑了。
看到我眼中浓得化不开的迷茫和戒备,男人非但没有不悦,嘴角反而微微上扬,牵起一抹温暖而真挚的笑意,那笑意瞬间柔化了他刚毅的面部线条:“山儿,我是林山河,你爸爸当年在部队里,一个锅里搅马勺、背靠背挡过子弹的生死兄弟!”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个高度,眼神里带着回忆的光彩,“你刚出生那会儿,我还抱过你呢,小脸红扑扑的,可小了。再想想?林叔叔?”
林山河?这个名字在我空白的记忆库里激不起半点涟漪。我依旧茫然地、沉默地看着他。
站在他身后半步、气质干练的女秘书适时地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职业性的介绍:“这位是我们津城三日集团的董事长,林山河先生。”
津城三日集团!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的混沌!津城离我们开城不远,而三日集团……电视上、街边的广告牌上,经常能看到他们投资的大型项目广告!那是真正的商业巨擘!
秘书继续有条不紊地陈述,声音不带感情,却字字清晰:“林董在收到您父母不幸离世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安排我前来寻找您,并着手准备办理收养手续的相关事宜。遗憾的是,由于信息传递的滞后,当我抵达贵地居委会时,工作人员告知,已有直系表亲——也就是您后来的监护人——提出了收养申请。鉴于林董与您并无血缘关系,按照现行规定,我们提出的收养申请……当时未能获得优先考虑。”
直系表亲……收养申请……未能获得优先考虑……
秘书平静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捅开了我记忆深处最痛苦、最不堪的闸门!失去至亲的撕心裂肺、表姨初时的温暖带来的虚假希望、被欺骗被榨干的屈辱、无家可归的绝望、楼顶那纵身一跃的冰冷决绝……所有被压抑的剧痛瞬间翻涌上来!我的眼眶不受控制地一热,酸涩的液体迅速模糊了视线。
林山河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瞬间泛红的眼眶和身体的轻颤。他立刻抬起手,果断地打断了秘书的话,眼神示意她退后半步。他拉过一把椅子,稳稳地坐在我的床边,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形成了一个专注而保护的姿态。
“这些年,”他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追忆和深切的遗憾,“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扑在生意上,虽然和你爸一直有联系,逢年过节也通电话,但真正坐下来好好聚聚的日子……太少了。”他顿了顿,眼神中掠过一丝深刻的痛楚和浓浓的自责,“真没想到……这次回来,竟是和他……天人永隔。更没想到……让你这孩子,独自承受了这么多苦……”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份自责感几乎要化为实质,“是叔没尽到责任,对不起你爸,更对不起你。”
他温暖宽厚的手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轻轻落在我的头上,动作自然而熟稔,仿佛早已做过千百遍:“至于你那个所谓的‘表姨’,还有居委会那些推诿的借口……”他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屑,随即又化作钢铁般的承诺,“你放心,刘秘书都告诉我了。从今往后,只要叔还有一口气在,就没人能再动你一根手指头!叔的家,就是你的家!叔护着你!”
我呆呆地听着他低沉却充满力量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我冰冷的心壁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委屈猛地冲上喉咙,堵得我几乎窒息。我想开口,想回应这份从天而降的、过于沉重的温暖和承诺,嘴唇却只是徒劳地翕动着,发不出任何声音。积蓄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承载,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洁白的被单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林山河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质地柔软的手帕,动作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为我擦拭脸上的泪水。他的动作笨拙中透着无比的认真,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山儿,别哭。”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你爸当年常挂在嘴边的话,也是咱们当兵人的骨气!过去的糟心事,就让它翻篇!咱们往前看!”
“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七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的记忆闸门!爸爸!是爸爸!每次我受了委屈哭鼻子,爸爸总会蹲下来,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抹掉我的眼泪,然后板着脸,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出这句话!一模一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神态!
在经历了背叛、抛弃、濒死的绝望之后,这句来自父亲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话语,此刻由一个陌生的、威严的男人口中说出,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温暖和力量,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防备!巨大的委屈、迟来的慰藉、难以置信的温暖……种种复杂情绪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让我完全不知所措,只能像个无助的孩子,任由泪水无声地奔涌。
“林……林叔叔……”我好不容易从哽咽中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颤抖得厉害,“您……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一个和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对您来说……我什么都不是……”
“胡说八道!”林山河眉头猛地一皱,语气陡然严厉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训斥,随即又迅速软化,眼神变得无比郑重,“傻孩子!我和你爸,那是过命的交情!当年在边境线上,要不是他豁出命去把我从敌人的火力网里拖出来,替我挡了那颗要命的子弹,我林山河的骨头早就化成灰了!这份情,是刻在骨头里,融在血里的!”他伸出食指,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你爸不在了,他的儿子,就是我林山河的儿子!我照顾你,天经地义!这不是施舍,是责任,是情分!懂吗?”
他的目光灼灼,像两团燃烧的火焰,直视着我的眼睛,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承诺:“山儿,从今往后,你就把我当成你的亲爸!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送你去最好的学校!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尽管开口!只要叔能做到,砸锅卖铁也给你办成!你的未来,叔给你托底!”
这掷地有声的承诺,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给我托底?我的未来?这些词,对于在深渊里挣扎了太久的我来说,陌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再次推开。周深提着水壶,身后跟着李主任、周深妈妈,还有神情略显复杂的张阿姨。他们看到坐在我床边的林山河,脸上都露出了友善而带着几分敬畏的笑容。林山河也立刻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显得更加挺拔。他主动伸出手,与李主任、周深妈妈、张阿姨一一握手,动作沉稳有力,态度却谦和有礼。
“哇!山儿!”周深第一个按捺不住,凑到我床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山河,充满了少年人的好奇和毫不掩饰的崇拜,“这就是要收养你的林叔叔啊?看着……看着就像电视里的大人物!太厉害了!”林山河闻言,爽朗地笑了笑,伸手很自然地揉了揉周深的头发,那份亲昵让人心安。
李主任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林山河的手,语气感慨万千,眼中甚至有些湿润:“林先生!洛山这孩子……能遇到您这样的贵人,真是……真是他天大的福气啊!您不知道,这孩子之前……唉!”他摇摇头,说不下去。
林山河用力回握李主任的手,神情无比郑重:“李主任,您言重了。您才是真正的好老师,是孩子们心里的光!山儿的事,您费心了!以后,我会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照顾,您放心!”
周深妈妈也走上前,脸上带着真诚的欣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林先生,不瞒您说,之前我和老周是真动了心思想收养山儿的,就是……唉,手续上卡住了。现在看到是您来接他,我们这心啊,就彻底放下了!看得出,您是真把山儿放在心尖上的!”
张阿姨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脸上堆满了笑容:“是啊是啊!林先生您一看就是重情重义的大人物!山儿以后跟着您,那是掉进福窝里了!前途无量啊!”她话锋一转,带着点市侩的关切,“不过……这收养手续还是得赶紧办利索了。不然户口啊、学籍啊,后面麻烦事多着呢,对山儿将来不好……”
张阿姨的话音未落,林山河身后的刘秘书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迅速接听,低声应了几句,随即侧身凑到林山河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