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皇裔流离

一铁槊将呼延那鸡锤死后，猛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转头却见那些氐人像是亡命的兔子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瞬间没了兴致，恍若无人地扛起重槊驾马踱了回来。

“回营。”

擦身而过时，他压根没看刘麟等人，像是对几人完全不感兴趣。

但刘麟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如此猛将，可遇不可求！

“多谢将军出手相助。”

刘麟主动开口，但那名猛将没有回话，权当没有听到一般冷哼一声，掏了掏耳朵，带着两支游骑队向军营里踱去。

刘麟还想继续开口，刘玄赶紧拽了拽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如今能靠着这名猛将摆脱追兵已经是万幸了，万一惹得他不悦，把刘麟几人在这里埋了都没人知道。

看着猛将逐渐远去，刘麟心中也是纠结起来，现在最稳妥的方案，就是不再搭话，一行人加速赶回长安，到了长安就能安全地休整一个多月。

可，这是五胡乱华的世道！

刘麟孤身一人，无根无基，就像狂浪中的飘萍。

唯一拥有的就是“汉室宗亲”的这个名头。

但这名头怎么说呢。

在寒门庶民中，那就汉皇后裔，尊荣无比。

但在真正掌握社会资源的士族门阀眼里，他刘麟，那就只是个姓刘的！

如今有这么一员猛将就在刘麟面前，怎么能让他不心动。

“哎...有缘无分，我们走...诶等等！”

刘麟思索良久，刚想放弃，忽然瞥到了营地门牙旗上的两个大字。

北宫！

他是北宫纯！

“北宫将军！我有一策可解你烦忧！”

“嗯？哪来的黄口娃娃，胡言乱语。”

北宫纯调转马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刘麟，不屑道：“还解我烦忧，小娃娃会站着尿尿了吗？”

周围游骑队哄笑成一片，中间不少人还冲着刘麟指指点点。

“快滚吧，本将心情好救你们一命，别不识抬举，要是惹得本将不快，现在就砸碎了你的脑袋。”

说着北宫纯调转马头，正欲打马回营。

“北宫将军，饮酒只能解一时之忧，等长安酒醒之后，你等该如何向张凉州交代！”

咯——

刚刚哄笑成一团的游骑队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鸡子，瞬间没了声息，一个个的都避开了视线不敢看北宫纯，还有人已经握紧了骑弓，面色不善地望向刘麟。

北宫纯的笑容渐渐僵硬，看着刘麟，从牙缝中一字一顿地挤出了几个字：“你，说，什，么？！”

“张公派你等前来护卫天子，结果现在天子却被胡虏所掠！你等回去如何向张公交代！说你西凉第一猛将打不过那匈奴的刘曜，眼睁睁看着天子被擒吗？！”

“竖子敢尔！”

北宫纯暴怒，拎起重槊就向着刘麟砸来。

身后的刘玄面色狂变惊恐后退，他刚刚才见识了北宫纯是怎么砸碎呼延那鸡脑壳的，如今看着重槊飞来，怎能不惧！

霍三等人则一言不发，咬牙向前，五六个人协力才堪堪挡住了北宫纯抛来的重槊，但却都被余力震得倒地一片，嘴角渗出了鲜血。

然而就在这喘息之间，北宫纯整个人早就从马上跃起，抬拳向着刘麟挥来。

“或者听我一策，让你对张公有个交代，让张公对晋庭有个交代！”

飞速将这句话说完，刘麟死死闭上了双眼。

心脏砰砰狂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出了一个极其愚蠢决定！

明明一条安全之路就在眼前，他却偏要自己找死，赌这次唯一的机会！

是的，刘麟就是拿自己的命在赌，赌一把北宫纯的愚忠！

赌自己能把这名当今天下前三的猛将收入帐下！

“小子，如果你说的不能让我满意，你可知道哗众取宠，激怒我，羞辱我的下场！”

没有像动画里常见的拳头停在面前。

北宫纯暴怒之下的出手，他自己都不是那么好收力的。

看着身旁被拦腰打断的枯树，刘麟故作镇定，扯出一抹笑容。

“那是自然。”

带着颤音的回答，不停抖动的双手，都暴露了刘麟并没有那么平静。

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北宫纯冷哼了一声：“跟本将回营吧。”

末了，北宫纯又看了一眼刀子已经掏出来霍三等人，嘟囔了一句：“胆子这么小，亲卫倒是练得不错。”

北宫纯的营地扎的十分稳妥，可惜刘麟这种没经历过战场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只记得跟着北宫纯一顿乱走就来到了主帐。

主帐里已有一人，正在一手持卷一手端酒，满脸愁容地喝着闷酒。

这人是北宫纯帐下谘议参军杜勋。

他本来是凉州刺史张轨派来洛阳，给晋怀帝送物资的。

结果赶上匈奴剑指洛阳，军情紧急，杜勋就留在了洛阳，跟在北宫纯帐下出谋划策。

“北宫将军，这个小孩子是...”

大帐里酒气冲天。

杜勋看起来也喝了不少，脸上都是饮酒后的红色。

“不知道，不认识，没听清，估计又是哪个高门士族家的膏粱子弟。”

北宫纯坐回主位，随手端起海碗猛灌一口，打着嗝醉醺醺地道：“我听到有哨探来报说有人冲营，心里烦闷就出去杀了一圈，回来就遇到了这个口气狂妄的小子。”

杜勋眯着醉眼看了看刘麟，见他虽然身形狼狈但却不卑不亢，于是放下书卷和酒碗，抱拳道：“武威杜勋，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中山靖王之后，昭烈皇帝玄孙，刘麟。”

哗啦——

杜勋惊愕起身。

桌案整个被带翻，酒碗碎裂，酒液洒了一地。

“你...你是汉室宗亲？”

可能今人无法理解，明明曹魏代汉、晋篡曹魏已有五十余年，“汉室”这个名头怎么还能有如此影响力。

帙卷浩繁，管中窥豹亦可见其一二。

张昌反晋，第一件事就是改丘沈名为刘尼，冒认其为汉皇后裔，建国复汉，“百姓从之如归”。

刘芒荡自立，冒称汉皇后裔，诱骗羌胡，立国马兰山（今青藏高原内可可西里区高山），羌胡从之者众。

刘渊建国，同样先以“汉皇之甥”笼络人心，立国号为汉，“远人归附者数万”。

李寿弑侄，为掩篡位事实，同样改国号为汉，年号汉兴，铸汉兴钱，自认汉室正统。

假使汉室已经声名狼藉，那这些乱世之枭雄为什么一个又一个上赶着冒领汉室的名头。

况且西晋八王之乱后，战火盈野，死伤无数，民生吏治一团乱麻，一句水深火热都不足以述世之惨烈，这般情境下，百姓更思前朝。

“正是，北宫将军，可愿听小子一狂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