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量子迷雾中的倒影

第一章量子迷雾中的倒影

我叫林深，明海大学物理学院三年级生。若要用三个词概括我的前二十年，必然是「公式」「实验室」与「永远半满的保温杯」。每天清晨七点十五分，理综楼B座307实验室的自动门总会精准感应到我的脚步声，紧接着，示波器规律跳动的正弦波便会与我咬开韭菜包子的声响，组成独属于这间屋子的晨间二重奏。

导师最初总皱着眉念叨，说我的早餐会让精密仪器沾满市井烟火气。可当他目睹我边咀嚼包子，边在草稿纸上推导出弦理论的修正公式，那些抱怨便如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后，实验台上的包子油渍与量子力学的复杂公式，竟在这片方寸之地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故事的齿轮开始转动的那天，恰好是秋分。

我正俯身调试自制的量子纠缠模拟器，玻璃罩内的两对光子以每秒2400次的频率，进行着鬼魅般的态叠加。仪器发出的嗡鸣与空调外机的运转声交织，在密闭的空间里织成一张细密的声网。突然，实验室的门被撞开，导师裹挟着一股劲风冲了进来，白大褂的下摆如旗帜般扬起，扫翻了我堆在墙角的《天体物理年鉴》。他的眼镜片蒙着层细密的汗珠，指尖在平板电脑上飞速滑动，蓝光在他眼底投下诡异的阴影。

“看看这个，深。“他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急迫，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屏幕上，一串数据如癫狂的舞者般跳动，像是被无形之手肆意涂抹的数字幽灵。那些波形的起伏、频率的震颤，竟与我三个月前在梦境中记录的方程式分毫不差。自半年前参与那场跨维度粒子对撞实验后，我便常陷入奇异的梦境：机械般的声音在耳畔念诵质数，灰蓝色的液态星空下，某个模糊的轮廓在时空的褶皱里若隐若现。此刻看着屏幕上的异常数据，后颈泛起细密的战栗，仿佛有无数根冰针在皮肤下游走。

“时空锚点的共振频率。“导师压低声音，实验室的荧光灯突然开始明灭不定，像是老旧胶片电影的卡顿画面。“三天前，青海冷湖观测站捕捉到了不属于任何已知宇宙的引力波。而你的量子模拟器...“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从昨天开始，它就在自发计算穿越方程，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借用你的大脑！“

窗外，闷雷滚滚而过，仿佛天空在咆哮。这时我才惊觉，不知何时，实验室的玻璃幕墙外已聚满铅灰色的云层，它们流动的轨迹竟呈现出完美的分形几何结构，宛如某位高维艺术家精心绘制的图案。模拟器发出尖锐的蜂鸣，玻璃罩内的光子突然同时坍缩成实体，在空气中拼出一个缓缓旋转的六芒星图案——那赫然是我上周在废稿纸上随意勾勒的符号！更诡异的是，墙面的白瓷砖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在重力作用下逆向攀爬，在天花板聚成悬浮的水球。

“他们来了。“导师松开手，从白大褂内袋掏出一枚银色徽章，上面刻着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纹路，像是某种古老文明的密码。徽章边缘流转着幽光，与屏幕上的数据产生奇异共鸣。“听着，林深。你体内的量子纠缠态早就超越了普通人类范畴，三个月前的实验不是意外，是‘守序议会’选中了你...“

他的话音未落，刺耳的玻璃破碎声骤然响起。

整面幕墙在瞬间结晶化，无数蛛网状的裂纹中渗进幽蓝色的光，仿佛有另一个世界正试图破墙而入。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低频震动从脚底窜上脊椎，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变得透明，皮肤下，银河般的光带在血管中奔涌。实验室的金属设备开始扭曲变形，实验记录本上的公式自行重组，变成我看不懂的文字。导师被强大的冲击力掀飞出去，后脑勺撞上实验台，鲜血在白大褂上晕开，那枚徽章滚到我脚边，上面的纹路突然发出耀眼的荧光，映出他惊恐万状的脸：“抓住它！用你的‘源能核心’...“

天花板的钢筋如雨点般坠落，我在混乱中抓住徽章，金属表面传来灼烧般的温度。当剧痛从太阳穴炸开的瞬间，那些纠缠的光子突然穿透我的胸口，视网膜上，一幅匪夷所思的景象徐徐展开——无数个平行宇宙的碎片如多米诺骨牌般排列，某个碎片里的“我“正站在一片废土之上，颈侧跳动着菱形的银色纹路；另一个碎片中，穿着绯红长袍的“我“正与机械生物对峙；还有的画面里，我躺在水晶棺中，周身环绕着紫色雾气。

意识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我听见导师模糊的呓语：“织梦者...不能让混沌...“

再次睁眼时，我躺在一片焦黑的沙地上，鼻腔里塞满金属锈蚀的味道，那气味浓烈得仿佛能灼伤鼻腔。喉咙干渴到发痛，像是吞咽了砂纸。远处，废弃的摩天楼群如巨兽的骸骨般矗立，扭曲的玻璃幕墙倒映着血红色的天空。机械乌鸦在其间穿梭，它们猩红的激光眼睛扫过地面，留下一道道焦痕。更远处，断裂的高架桥横跨天际，桥上缠绕着发光的藤蔓状物体，每隔几秒便发出脉动般的光芒。

我下意识摸向口袋，触到导师那枚徽章的瞬间，惊觉右手已覆满水晶般的质感，指尖轻轻划过空气，一道幽蓝的能量轨迹随之浮现——仿佛这能力本就镌刻在我的基因里。然而，当我试图用这能量点燃干燥的沙粒时，却发现它只能维持短暂的存在，随后如泡沫般消散。

“别动。“冰冷的枪口抵住我的后颈，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响起，“未经注册的跨维度跃迁者，根据《时空管理协议》第72条，你已被判处...“

话音戛然而止。我从对方的护目镜中，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左眼角不知何时浮现出星图状的纹路，随着呼吸明灭，宛如某种远古文明的活体图腾。更诡异的是，护目镜里竟同时倒映出三个不同的自己：眼前这个狼狈的青年、穿着守序议会制服的严肃面孔，以及戴着破晓同盟面具的神秘身影。

远处的地平线突然裂开缝隙，紫色雾气汹涌而出，那雾气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在扭曲。机械乌鸦发出刺耳的尖叫，纷纷转向雾气来源处，激光眼睛在浓雾中织出危险的光网。我的源能核心在胸腔里剧烈震颤，仿佛在呼应某个跨越无数光年的召唤。而那个一直困扰我的梦境画面，此刻竟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灰蓝色的液态星空下，无数六芒星图案正在汇聚。

当第一只机械乌鸦俯冲而下时，我本能地挥动手臂，幽蓝的能量轨迹瞬间暴涨，在沙地上划出复杂的几何图形。能量与激光相撞的刹那，产生的冲击波将我掀翻在地。我这才发现，自己在沙地上留下的痕迹，竟与实验室中光子组成的六芒星如出一辙。

“你究竟是谁？“持枪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他的装甲发出液压系统过载的警报声。不等我回答，紫色雾气中传来低沉的嘶吼，某种巨大的生物正在逼近。持枪者咒骂一声，能量鞭如毒蛇般甩出，缠住我的手腕：“不想死就跟我走！虚空生物不是你能对抗的！“

被拖行的过程中，我瞥见自己在金属残骸上的倒影——瞳孔深处，有细小的光点在排列组合，组成一串不断变化的质数。而这串数字，与我梦境中听到的序列，仅差最后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