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梦魇焚身

暮色如浓墨浸染云逸阁飞檐,窗棂外的铜铃在穿堂风中发出空寂寥落的声响。

溪风立在床畔,玄色劲装下摆随着他焦躁的踱步轻轻晃动。

“都昏睡一日了...”他的低语消散在寂静里,靴底碾过青砖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室内被无限放大。

萧逸临走时那句“惊吓过度,无碍”犹在耳畔。

可床上的女子却像被梦魇缠住的蝶,任由更夫换了两轮班,睫毛始终纹丝不动。

突然,蒋依依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吐出破碎呓语:“别...别过来...血...好多血...”

那声音像寒夜里折断的枯枝,带着坠入深渊的绝望。

溪风心弦猛地绷紧,疾步上前。

指尖触到她额头的刹那,滚烫的温度如岩浆窜上手臂。

他暗叫不好,转身取来铜盆,舀水的动作惊得水面泛起细碎涟漪。

浸透冷水的布巾贴上她滚烫的皮肤时,溪风的指腹擦过她眉骨处结痂的擦伤。

恍惚间,竟想起幼时自己受伤,老阁主也是这般为他擦拭伤口。

“莫怕...”

他听见自己笨拙的声音,竟像极了当年老阁主哄他喝药时的腔调,“都过去了...”

粗布巾第三十七次浸入冷水时,他的指尖早已泡得发白,皮肤皱起层层褶皱。

月光透过窗棂斜斜洒落,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砖地上投下寂寥的轮廓。

后背早已僵直如铁,玄铁护腕压得锁骨生疼。

可他的目光始终胶着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数着她每一次呓语间的呼吸。

当蒋依依的眉峰终于舒展,溪风恍若熬过了三个寒冬。

他用袖子蹭了蹭下巴,铜盆里的水凉透如冰,倒映着他熬得通红的眼眶。

晨光刺破云层时,溪风的后背早已麻得失去知觉。

望着她均匀的呼吸,他才惊觉昨夜竟在心底默诵了三十七遍安神咒。

就在这时,蒋依依悠悠转醒,绣着缠枝莲的锦被滑落肩头,露出纤细的锁骨。

“你是谁!”

她惊恐的尖叫划破寂静,后背狠狠撞上床柱,雕花云纹硌得肩胛骨生疼。

双手慌乱抓着床单往后缩时,丝绸的冰凉触感反而让她更加慌乱。

“姑娘莫怕。”溪风沙哑的嗓音带着宿夜未眠的疲惫,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发尾还沾着昨夜的露水。

当蒋依依的目光聚焦在他脸上,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这张脸,竟与记忆深处的面容惊人相似。

她死死盯着他手腕上那道月牙形疤痕,瞬间回到高中时代。

那时李哲为了掏鸟窝从树上摔下,也是这样一道疤,记忆与现实在此刻重叠。

“在下溪风。”

他后退半步,玄铁护腕撞出清响,却在看清她眼底翻涌的恐惧时,鬼使神差地放柔了声音,“奉阁主之命照料姑娘。”

然而话音未落,带着体温的身躯突然撞进怀里,温热的泪水洇湿了他心口的云纹刺绣。

“李哲!你也穿越了?”

蒋依依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我杀人了……他们追着我……”

溪风僵在原地,指尖刚触到她的肩,便被她骤然收紧的双臂震得一顿。

玄铁护腕在晨光中闪过冷光,却在触到她颤抖的后背时,不自觉地放轻了力道。

“姑娘,你认错人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下溪风,云逸阁暗卫统领。”

蒋依依的动作戛然而止,指尖还攥着他袖口的云纹刺绣。

她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鼻梁右侧那颗浅褐色的痣,与记忆中的位置截然不同,可那双眼睛,那抿起嘴唇时的梨涡,分明是刻在她青春里的模样。

“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们连摸鼻尖的习惯都一样...”

话音未落,就见溪风下意识抬手的动作骤然僵住,瞳孔微微收缩。

穿堂风卷起纱帘,晨光如液态金箔,顺着他手背上那道月牙形疤痕缓缓流淌。

结痂的边缘微微凸起,与记忆中的伤口分毫不差,却又与暗卫刺青诡异并存。

她忽然想起高中课堂上,李哲犯困时无意识摸鼻尖的模样,此刻竟与眼前人完美重合。

“这怎么可能...”蒋依依的声音像被风扯散的丝线,颤抖的尾音里盛满不甘。

她仰头望着溪风,睫毛上还凝着泪珠。

而对方垂眸时,眼睫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阴影,与记忆中解数学题的少年别无二致。

可当他抬起眼,眸中翻涌的冷冽却如同一盆冷水,浇醒了她所有幻想。

那是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暗卫才有的眼神,锋利得能划破人心。

她突然想起昨夜高烧时,恍惚间握住的那只手,布满薄茧的掌心与记忆中少年执笔的手,触感竟如此相似。

酸涩从胸腔深处漫上来,堵得她眼眶发胀。

窗棂外的风卷起两人的影子,在青砖地上碎成无数片,如同她支离破碎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