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历三〇三三年,暮春夜。苍狼原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得李玄罡脸生疼。他跟姬瑶猫在沙丘后头,盯着前头那片泛着红光的沙地——半人高的石碑斜插在沙里,碑身坑坑洼洼,瞅着像被雷劈过千百回,可碑顶愣是冒着火光,红莹莹的,跟鬼火似的晃悠。
“哥……哥哥,那碑……碑在烧……”姬瑶攥着他袖子,小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她眼睛瞪得溜圆,盯着石碑周围打转的红芒,“跟……跟刚才玉简上的火……火一个样……”
李玄罡咽了口唾沫,怀里的火焰玉简烫得跟烙铁似的,正“滋滋”冒热气。他想起白瑶瑶塞玉简时说的“感应残碑”,可这碑看着也太邪门了——没柴没草的,咋自己烧起来了?
“别……别慌……”他压着嗓子,手却偷偷摸向腰间的锈铁条。剑还是那把破铁条,可自从上次跟玄冥魔宗那老东西干架后,这玩意儿时不时就发烫,跟通了电似的。
“慌个屁!”破妄剑尊的声音在他脑子里炸响,“没见识的小崽子!这是‘人皇残碑’自带的‘焚天息’,凡夫俗子瞅着是火,懂行的知道这是上古灵力!快过去,把手按碑上!”
“按……按上去?”李玄罡吓一跳,“这火……火烧手咋办?”
“蠢!”老鬼气得直咋舌,“你体内有帝星血脉,这火是认主的!再废话,待会儿来抢碑的人把你俩挫骨扬灰,老子也得跟着遭罪!”
正说着,东边沙地里突然冒出一串黑影。为首的是个瘸腿老头,拄着根龙头拐杖,半边脸焦黑,像是被火烧过,另半边脸却抹着厚厚的白粉,看着瘆人。他身后跟着七八个披头散发的怪人,个个手里拎着漆黑的链子锤,链子上还挂着风干的人指骨,一走一哗啦响。
“是……是‘枯骨门’的人!”破妄剑尊的声音透着警惕,“这伙人专挖古墓炼尸,跟玄冥魔宗是一路货色,估计也是冲着残碑来的!”
瘸腿老头一瘸一拐走到残碑前,白粉脸在火光下泛着青:“嘿嘿……总算让老夫找到这破碑了……当年玄黄大变,人皇把传承藏在苍狼原,没想到是块烧火棍……”他说着,伸出枯瘦如柴的手,直接就往碑顶的火光上抓。
“滋啦——”
老头的手刚碰到火光,顿时冒出一股黑烟,焦糊味飘得老远。他“嗷”一嗓子缩回手,只见掌心烧出个黑黢黢的窟窿,正“滋滋”冒血。
“妈的!有禁制!”老头骂骂咧咧,冲身后的怪人吼,“愣着干啥?给老子砸!把这破碑砸开,里头肯定有宝贝!”
“轰隆!”
几个怪人举起链子锤就往碑上砸。铁锤头撞在碑身上,迸出一串火星,可那石碑跟长在地里似的,连道缝都没裂开,反倒是怪人们被震得虎口流血,链子锤“哐当”掉在地上。
“邪门……真邪门……”瘸腿老头脸色铁青,突然转头,朝李玄罡藏身的沙丘望过来,“谁?!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
李玄罡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拉着姬瑶跑,就见老头拐杖一顿,一道黑气“嗖”地射过来,把他身前的沙丘削掉半边!黄沙哗啦啦往下掉,他跟姬瑶顿时暴露在月光下。
“呵……原来是两个小崽子。”瘸腿老头看清他们,白粉脸上挤出个狞笑,“哪来的野种?也想抢老夫的残碑?”
李玄罡把姬瑶护在身后,握紧锈铁条,嗓子眼发干:“我……我们路过……路过的……”
“路过?”老头旁边的怪人嗤笑一声,晃了晃链子锤,“大哥,这小子看着细皮嫩肉的,说不定能炼个好苗子!”
“炼你奶奶个腿!”破妄剑尊在李玄罡脑子里骂,“小子,跟他们废什么话!趁他们刚砸碑耗了力气,先下手为强!用老夫教你的‘劈山式’,往那瘸子脖子上砍!”
李玄罡一咬牙,体内那股熟悉的暖流又涌了上来。他想起上次跟玄机阁的人干架时,也是这股子劲儿,虽然使完头晕眼花,但够狠。他深吸一口气,举着锈铁条就冲了上去,嘴里胡乱吼着:“我……我劈死你!”
“嘿!找死!”瘸腿老头见他一个毛头小子敢冲上来,压根没当回事,随手挥出拐杖,黑气裹着腥风就往他面门拍。
眼看黑气就要砸到脸上,李玄罡猛地矮身,脚下一滑,使出破妄剑尊教的鬼祟步法,跟泥鳅似的从黑气底下钻过去,同时锈铁条狠狠劈向老头的瘸腿!
“咔嚓!”
一声脆响,不是骨头断的声音,而是老头的拐杖被劈成了两半!瘸腿老头“哎哟”一声单腿跪地,满脸震惊:“你……你这小崽子……”
李玄罡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破铁条这么给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旁边的怪人已经挥舞着链子锤砸了过来,铁链子“哗啦”一声缠住了他的腰。
“抓住他了!”怪人狞笑着往后拽,李玄罡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拽得倒飞出去,狠狠摔在沙地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哥哥!”姬瑶尖叫着扑过来,却被另一个怪人一把抓住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拎起来。
“放开她!”李玄罡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链子勒得更紧,喘不过气。
瘸腿老头捂着断腿站起来,白粉脸气得发绿:“好小子……敢伤老夫……把他给我吊起来!先扒了皮,再慢慢拷问残碑的秘密!”
怪人们狞笑着围上来,有的掏出绳子,有的摸出尖刀。李玄罡看着姬瑶被吓得发白的小脸,心里急得跟火烧似的,可浑身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怪人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
“等等……”瘸腿老头突然眯起眼,盯着李玄罡胸口,“这小子脖子上挂的……是啥?”
李玄罡下意识捂住胸口的碎玉——那是上次战斗后一直贴着肉放的,刚才摔在地上,碎玉从衣领里滑了出来,在残碑的火光下泛着微光。
“拿过来!”瘸腿老头一瘸一拐走过来,伸手就去抢碎玉。
就在他的手碰到碎玉的瞬间,李玄罡胸口猛地一烫,碎玉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那红光比残碑的火光还要亮,瞬间照亮了整个沙地,连那些怪人的影子都被映得扭曲变形。
“啊!我的眼睛!”
“什么东西?!”
怪人们被红光刺得睁不开眼,纷纷惨叫着后退。瘸腿老头也被晃得头晕眼花,连连后退,白粉脸都被映成了红色。
“就是现在!小子!”破妄剑尊的声音在红光中炸开,“集中精神!把血滴在碎玉上!快!”
李玄罡也顾不上想太多,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碎玉上。顿时,红光更盛,一股滚烫的力量从碎玉里爆发出来,顺着他的经脉直冲丹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扔进了熔炉,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每一根骨头都在发烫。
“这……这是……”瘸腿老头惊恐地看着李玄罡,只见他身上的皮肤泛起红光,头发都根根竖起,那双眼睛里更是燃烧着两簇火苗,整个人就像个火人。
“给我……碎!”
李玄罡嘶吼着,双手抓住缠在身上的铁链,猛地一挣!
“砰!”
铁链应声而断,碎成几截飞了出去。怪人们吓得魂飞魄散,这还是刚才那个被他们按在地上摩擦的小崽子吗?这力量……简直不是人!
李玄罡一步步走向瘸腿老头,每走一步,沙地上就留下一个冒烟的脚印。他举起手中的锈铁条,此刻那铁条已经通体发红,像刚从炉子里捞出来的烙铁。
“你……你别过来……”瘸腿老头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往后退,“老夫是枯骨门的人!玄冥魔宗知道不?惹了我们……”
“聒噪。”
李玄罡打断他,眼中红光一闪,锈铁条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浪劈了下去。没有复杂的招式,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劈,却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不——!”
瘸腿老头的惨叫声戛然而止。红光闪过,他连同身边的几个怪人一起,被烧成了一捧飞灰,连点渣滓都没剩下。剩下的几个怪人吓得瘫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李玄罡喘着粗气,身上的红光渐渐褪去,碎玉也恢复了冰凉。他感觉身体被掏空了一样,虚弱得只想倒下,但还是强撑着走到姬瑶身边,解开她身上的绳子。
“哥……哥哥……”姬瑶扑进他怀里,吓得直哭,“你刚才……跟火神爷似的……”
李玄罡摸了摸她的头,看向那座残碑。此刻碑顶的火光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块黑黢黢的石头,可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刚才碎玉爆发红光时,他好像听到了残碑里传来一声低沉的轰鸣,像是某种古老的东西被唤醒了。
“老……老鬼……”他在心里喊破妄剑尊,“刚……刚才咋回事?”
“呼……可算没白费老夫的心血……”破妄剑尊的声音也带着一丝虚弱,“那碎玉是‘人皇印’的残片,刚才你用精血激活,引动了残碑里的‘焚天剑意’,不然凭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早被烧成灰了……”
就在这时,残碑周围的沙地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一股浓烈的硫磺味飘了出来。李玄罡和姬瑶吓了一跳,只见裂开的地缝里,缓缓升起一个黑黢黢的木匣子,匣子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火焰纹路,跟他怀里的玉简一模一样。
“那是……人皇的‘焚天匣’!”破妄剑尊的声音透着激动,“快打开!里头有玄黄大变的真相,还有……”
他话没说完,西边的天空突然亮起一道绿光,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人在大喊:“在那边!火光就是从那边来的!”
李玄罡心里一紧,又来敌人了?他赶紧捡起木匣子揣进怀里,拉起姬瑶:“走!快跑!”
两人刚跑出没多远,就见一群骑着黑马的人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个穿着银色盔甲的中年人,手里拎着一杆长枪,枪头挑着一面绣着“玄”字的旗子——竟然是玄机阁的人!
“抓住他们!”中年人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李玄罡怀里鼓鼓囊囊的木匣子,“那小子拿到了残碑的东西!别让他跑了!”
黑马嘶鸣着追了上来,长枪的寒光在月光下闪烁。李玄罡拉着姬瑶在沙丘间穿梭,可他刚用完精血,身体虚弱得厉害,根本跑不过骑马的人。
“哥……哥哥……我跑不动了……”姬瑶累得直喘气,小脸惨白。
李玄罡心一横,把她往一个沙丘的凹坑里一塞:“躲在这里!千万别出来!”
他转身面对追上来的玄机阁众人,握紧了手中的锈铁条。虽然身体虚弱,但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
“交出焚天匣,饶你不死!”中年人勒住马缰,长枪指着他的鼻子。
李玄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又看了看藏着姬瑶的沙丘,突然咧嘴一笑,露出那颗歪掉的门牙:“想……想要匣子?”
他举起锈铁条,虽然手还在抖,但声音却异常坚定:“那得……得看你们……有没有命拿了!”
月光下,少年单薄的身影站在沙丘上,身后是泛着红光的残碑,怀里揣着神秘的木匣,前方是如狼似虎的追兵。一场新的厮杀,即将在苍狼原的夜色中展开。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残碑裂开的地缝里,一滴鲜红的血液正缓缓渗入地下,唤醒了某个沉睡了三千年的恐怖存在……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