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尸潮退去的第七天，京都堡垒的硝烟终于散尽。

林夜站在卧龙谷北侧的瞭望台上，目光扫过山谷外那片焦黑的土地。曾经密密麻麻的尸潮如今只剩下零星的残骸，像被暴风雨摧残过的麦田，东倒西歪地铺展在初春的阳光里。远处，一支由林家子弟和军方组成的清扫队正在收敛战场上的遗体，黑色裹尸袋整齐排列，宛如一片沉默的碑林。

“统计出来了。“

苏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天罕见地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运动装，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林家制式青衣，腰间那柄暗红杖剑依旧醒目。她的脸色比七天前好了许多，但眼底仍残留着一丝疲惫。

“京都堡垒阵亡人数，三万七千六百四十二人。林家子弟，两百零三人。“她递过一份电子报告，声音低沉，“这还不包括那些...没能找到完整尸骨的。“

林夜接过报告，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划过。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条曾经鲜活的生命。七天前那场恶战，若不是他最后从剑冢带出“问心剑意“，恐怕整个卧龙谷都会成为尸潮的盛宴。

“松风道长说，全球二十七座堡垒城市，有十三座彻底沦陷。“苏洛靠在栏杆上，山风吹乱她的短发，“活下来的人开始称这一天为'大灾变日'。“

林夜微微点头。自从剑冢归来后，他的话变得更少了。那道“问心剑意“不仅斩伤了地底的智慧核心，也在他灵魂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深潜回响污染虽然被暂时压制，却像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反扑。

“对了，这个给你。“

苏洛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青玉令牌，上面刻着古朴的“林“字。

“你父亲让人送来的。说让你去宗祠见他。“

林夜接过令牌，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这枚家主令已经七年没有出现在他手中了。上一次，还是他被逐出林家时，父亲亲手收回的。

“他找我做什么？“

“谁知道呢。“苏洛耸耸肩，“不过松风道长说，最近世界各地都发现了奇怪的遗迹。军方在非洲撒哈拉发现了一座沉没的金字塔，比已知的任何金字塔都要古老；太平洋海底探测到疑似人工建筑的声呐信号；南极冰层下找到了刻满未知文字的金属板...“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最奇怪的是，这些遗迹中检测到的辐射读数，和末日爆发初期的畸变能量波形...高度吻合。“

林夜眉头微皱。这个消息意味着，这场席卷全球的灾难，很可能与这些突然出现的史前文明遗迹有关。

“走吧。“他将令牌收入怀中，“去见家主。“

......

宗祠内的气氛比林夜想象中要肃穆。没有兴师问罪的族老，也没有虎视眈眈的林骁，只有林震霆一人负手而立，站在那面刻满先祖名字的黑色灵位墙前。阳光透过高处的窗棂，在他玄黑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来了。“

林震霆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冰冷如铁。但林夜敏锐地察觉到，父亲的气息比七天前虚弱了不少。硬抗尸潮主力，即使是意志近乎绝巅的存在，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家主找我何事？“

林夜站在宗祠中央，不卑不亢。自从剑冢归来后，他面对父亲时那种本能的压迫感减轻了许多。“问心剑意“带给他的不仅是力量，更是一种超然的视角。

“这个。“

林震霆抬手，一道全息投影在宗祠中央展开。画面中是一片荒凉的沙漠，中央矗立着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筑——它像是由无数个大小不一的金属环嵌套而成，表面刻满了繁复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撒哈拉遗迹，三天前被发现。“林震霆的声音毫无波澜，“检测显示，它的历史至少有一万两千年。“

林夜凝视着投影。那些金属环的排列方式让他想起剑冢石壁上某些古老的刻痕，但更加精密，更加...非人。

“全球共发现七处类似遗迹。“林震霆继续说道，“撒哈拉、南极、太平洋、西伯利亚、亚马逊、印度洋海底，以及...“他顿了顿，“XZ冈仁波齐峰下。“

随着他的话语，投影切换成七个不同的画面。每一处遗迹的建筑风格迥异，却都散发着同样诡异的能量波动。最令人不安的是冈仁波齐峰下的那座——它通体漆黑，形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表面流淌着类似水银的物质。

“联合政府将其命名为'七钥之地'。“林震霆转过身，那双玄冰般的眼睛直视林夜，“他们认为，这些遗迹中藏着末日的起源，也可能...藏着解决之道。“

林夜与父亲对视，忽然明白了什么：“您想让我去。“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三日后，联合政府将派遣七支探索队，分别前往这七处遗迹。“林震霆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林夜捕捉到了其中微不可察的波动，“林家，负责冈仁波齐峰那处。“

“为什么是我？“

“因为问心剑选择了你。“林震霆向前一步，玄黑色的衣袍无风自动，“也因为...“他罕见地停顿了一下，“你的深潜回响。“

林夜瞳孔微缩。父亲果然知道。

“那处遗迹的能量波动，与你的污染同源。“林震霆的声音低沉下来，“若这世间还有人能从那里活着回来...只能是你。“

宗祠内陷入沉默。阳光偏移了几分，照亮了灵位墙上最上方那个名字——林苍穹，林家第三十五代家主，林震霆的父亲，林夜的祖父。

“如果我回来呢？“林夜突然问道。

林震霆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他看向灵位墙，又看向林夜，玄冰般的眼眸深处似有暗流涌动。

“若你回来...“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便是林家第三十八代家主继承人。剑冢为你而开，问心剑为你所用。你母亲...也会回到主宅。“

这个承诺重若千钧。家主继承人意味着林家千年积累的资源、人脉、力量都将为他所用；剑冢和问心剑则是通向更高层次的钥匙；而母亲...自从他被逐出家门后，母亲就被软禁在偏远的别院，七年不得相见。

林震霆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钥匙，放在供桌上：“这是剑冢内室的钥匙。里面有先祖留下的关于'七钥之地'的记载。三日之内，你可以随时进入。“

说完，他转身走向宗祠深处，玄黑色的背影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孤独。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母亲...一直留着你的房间。“

这句话轻若叹息，却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分量。林夜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宗祠深处的阴影里，手中的家主令突然变得滚烫。

他知道，冈仁波齐峰下的那处遗迹，将是他与深潜回响的最终战场。要么彻底炼化剧毒，意志归一；要么被污染吞噬，万劫不复。

但此刻，他心中浮现的却是母亲温柔的笑容，和那个洒满阳光的、小小的房间。

“我会回来的。“

林夜轻声说道，不知是对父亲，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个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的、等待儿子归家的母亲。

他拿起供桌上的青铜钥匙，转身走向剑冢。三日时间，他需要了解关于“七钥之地“的一切。而在那之后...他将踏上前往世界屋脊的旅程，直面那朵沉睡在冰川之下的金属莲花，以及自己灵魂深处那片汹涌的毒海。

阳光透过宗祠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命运的密码，等待破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