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叔，好看吗？

鬼市。

夜色如墨，浓雾弥漫，整条长街隐在幽暗之中，唯有几盏飘摇的纸灯笼泛着惨绿的光，照出影影绰绰的人形。

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不知是夜露还是未干的血迹，踩上去黏腻无声。

两侧的摊贩支着破旧的油布棚，摆着些见不得光的物件。

泛着铜绿的青铜器皿、裹着人皮的残卷、泡在药酒里的古怪婴胎……偶尔有风掠过，带起一阵腐朽的腥气。

谢执玄色衣裳隐于夜色中。

但透过纸灯笼的幽光，还是能让苏眠看见他身形挺括的背影，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行走间步履稳健，伟岸正直，可以说是与此地的幽暗格格不入。

按理来说，谢执乃堂堂一品小军侯，战场上杀伐果断，身上的戾气自然要比任何人都重，可在这奇异诡谲环境里，却像是来镇宅的钟馗，鬼市阴暗的一切仿佛都被他压制得死死的。

苏眠跟在他身后，能感到充足的安全感。

碍于出门在外，她不好暴露了谢执身份，‘小侯爷’自然是不能随意喊出口，便厚着脸皮，怯生生的喊了声“小叔。”

谢执脚步一顿，回头冷冷的睨向她，“谁准许你乱喊的。”

“我们迟早会是一家人，这么喊，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苏眠无视了他的愠怒，稍微挨近了些，“我听养母说，鬼市大多都是些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家为了生计来此帮工，也有家道中落的权贵，不好意思让外人得知自己急需钱财，也会来这里交易换钱，还有还有，那些江湖门派私底下不能见光的买卖，多数也是在这里完成的。”

谢执冷嗤：“你在燕都别的没学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倒是懂得挺多。”

苏眠看不清他的脸，仰着脑袋循声望去，“我倒是想好好读书识字，可惜我没这个机遇，养母带我回那个家也只是为了她自己能够立足，并非诚心待我。”

“我这般市井无知，让小侯爷见笑了。”

苏眠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有点惆怅。谢执微微蹙眉，余光晦涩不清的瞥向她。

他也看不太清她的模样，夜色中唯独那抹若有似无的清香能够让他确定她离得自己有些近。

苏眠见他沉默，倒也没放在心上。

她目光掠过一家摆地摊的老婆婆，一眼就被那摊子上奇形怪状的首饰给吸引了。

上面摆放着贝壳做的耳环，珊瑚形状的簪子，还有些很古老的铜钱做成的面具…

那老婆婆头戴粗布面巾，佝偻着腰背，被皱纹包裹的小眼睛，浑浊的转过来时，第一时间的看向她，“二位是要来买饰品吗？老太婆这里应有尽有……”

苏眠蹲下认真的挑选，很快就看中了一对耳环，一边比划一边笑脸盈盈的看向谢执，“小叔，好看吗？”

谢执面目冷睿，没有搭理她。

“小叔可以再借点钱给我吗？”苏眠趁黑，再次厚着脸皮，摊手伸到谢执跟前。

谢执：“……”

苏眠付钱时，手心朝下将袖中的搓成球的小纸条混着碎银子一道递给那老婆婆。接着称心如意的收起那对贝壳耳环，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才塞进袖口里。

得了钱的老婆婆目光在苏眠身上停留了一瞬，声音苍老含笑：“欢迎二位再来。”

苏眠转身离开，拿着钱买了一些其他的小玩意，走走停停，期间还看见一家售卖飞禽的店家，笼子里关着许多不知名的鸟儿，见到人靠近就扑棱着翅膀，有些惊惶的乱跳，小眼睛闪烁着微光，眨了又眨。

苏眠停下脚步，歪着脸，好奇的伸着一只指头想要靠近那鸟儿，却在此时被人打断。

“姑娘危险，这是难得的山蓝鸲，性格凶猛，小心它啄你。”

店主是个大叔，见到人来了，手中擦汗的毛巾利落的甩到肩头上，指着笼子里的鸟提醒。

“它真漂亮。”苏眠呢喃，像是被迷住了一般，指尖仍旧试探的靠近那鸟笼里，指腹摸到鸟儿光滑的羽毛，极其珍视的来回抚摸。

神奇的是山蓝鸲没有啄她，反而眯着眼睛慵懒的享受起来。

店主神色错愕，“神了神了！它竟然听你的。”

“这山蓝鸲稀世罕见，最为珍贵，只因性格凶悍，难以养熟，我往日里的那些顾客买回去，没几天就要来退货，是以这鸟只能放在店里观赏……没想到有一天还能遇到有缘人。”

店主看着苏眠似乎对此鸟很是钟爱，便来了精神，开始游说她买下。

“老板，多少钱呀？”苏眠顺口一问。

“这个数。”店主张开五指，神色谄媚。

苏眠掂了掂钱袋子，完全不够。她不太敢明目张胆的看向谢执。

只能委婉的拒绝，“看来今日没缘分了，我今天钱没带够。”

“不不，姑娘可别这么说，这鸟恐怕也就你能养了，我这人从来不会看错人，怎么能说没缘分呢。要不我给你减点？”

二人一来二去的还价，只是苏眠还是买不起。这鸟儿果然是珍贵，即便是连钱带囊的抵出去也是不够的。

苏眠轻轻摇头，最终只恋恋不舍的留下一句：“下次吧，若是到时候它还在，我就买下。”

店主也是诚心做生意的。

这些鸟笼打扫得很干净，鸟儿养得也是机灵活泼，瞧着也是个爱鸟之人，见苏眠为难，也没有要强买强卖的意思。

谢执沉默的看着眼前一幕，待苏眠回头的一瞬，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盯了太久。

他神色如常的收回视线，转身往前走时冷不丁的泼凉水，“你不可能有下次，阿兄绝不会让你来这里。”

苏眠没有回应，乖乖的跟在身侧听他吩咐，“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