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仁者之心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承瑾很难想象与自己面对面站着的人是当今的王爷。

藏得够深的,当今皇上的亲弟弟。

“丁婶和安和也不知您的真实身份?”承瑾的大脑依旧是蒙蒙的。在年前,安和与丁婶可是跟随他在江南住过一阵子的,这也没被发现他乃皇家血脉。

“你为何救妾身?”第一次被救,是出于怜悯之心,第二次救她,那又为何?承瑾双眼泛红。正逢碧玉之年的十六岁大姑娘,与眼前这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异性四眼相对。

“医者之心。”陆清晏依旧是淡言淡语。

医者之心。

第一次救是出于医者之心,那第二次呢?

“那天在断头台上,王爷若是不来,或者是迟来半刻,承瑾早已是一堆白骨了。”承瑾竟然不叫他先生,却是改口称他王爷,“而且是变成了罪孽深重的女鬼了。”

官府衙门不让你活,就得给你封上一个伏法的罪名,罪可大可小,罪不可恕的,让你死得不痛快的也痛快。

承瑾就是那个罪不可恕的,坦坦荡荡地承认放火烧船,弑杀无辜的歹毒之人。

官府老爷可不管你该不该死,反正他要让你伏法认罪了他才名正言顺地去领赏。

而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于刀下救出自己,并不是要踹掉别人的乌纱帽,而是要救自己。

承瑾深吸一口气。

“在青梧苑,我不是王爷。”陆清晏提醒她。

“王爷别说您是不想浪费一颗丹药才再次出手相救的。”承瑾只差说出——王爷,你骗三岁小儿呢。

“王爷如何知道我到了汴京?王爷怎知妾身要被砍头?”

“不过是出于偶然。”陆清晏垂眸,视线扫过视线扫过她额头淡淡的伤痕,那是被磕破时留下的,经他之手,疤痕已慢慢地淡化许多。

陆清晏喉结滚动着避开她的目光。暗卫呈上的密报还在袖中发烫。

“汴京城每天都有人头落地,王爷难道个个都救?”承瑾扬嘴,她不信这是偶然。

她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明明是汴京的,偏说自己是平遥的。”

那日救下安和后,给人瞧病时,有人询问他是哪里人氏,随口说的,竟被安和记下了。

陆清晏有些无奈。

“妾身与家人前一刻被害,后一刻你便出现在妾身家。”承瑾细思,“难道这也是偶然?”

“你若信,就是偶然。”

“妾身不信呢?”承瑾咬牙道。

“姜姑娘若不信,那我找出血屠你家的凶手来证我清白。”陆清晏用他幽暗而深沉的双眸直视承瑾,依旧是淡然的口吻。

承瑾杵在那,呆若木鸡,眼见陆清晏丢下一句,“在这里我的身份还是陆清晏,不许在青梧苑再叫我王爷。”

承瑾许是没听清陆清晏最后一句说的什么,她只记住他说的,找出血屠她家的凶手来证他的清白。

“如果先生对妾身说,第二次救妾身,是出于仁者之心,我便是会信的。”承瑾喃喃道。

陆清晏顿住,但什么也没说。

“先生……”承瑾欲言又止。

“出来。不用躲。”

陆清晏拂袖离去之时,只见一人影往院墙边躲,殊不知已被陆清晏眼尾的余光瞧了一眼。

是阿杏。阿杏擅长的作风。

“先,先生,按您的吩咐,药已经送到了。”阿杏谨慎小心地微微垂下头。一个来回费了三个时辰,早知先生没出府,她就早去早回了。

“好。”陆清晏头也不回地回书房。

阿杏见傻站着的承瑾,没好气道:“你跟先生在聊什么?”

“杏姐姐怎不去问先生?”承瑾不想搭理她。

“你再怎么打扮,也只是只山鸡,妄想变成凤凰。”阿杏斜眼打量承瑾,冷笑道。

承瑾不搭阿杏的话,抱着绣箱往绣房走。绣房挨着书房,两间房一墙之隔。

承瑾将绣箱放在妆奁旁的角落,将绣绷架在窗前。

隔壁的书房传来墨砚轻磕的响声。

承瑾整理彩线,剪刀“咔嚓”将丝线咬断。

“小娘子的这双孔雀绣得倒是传神。妾身家的先生见了,肯定会夸你心灵手巧。”阿云端着一碟子糕点过来。

一对孔雀栖息于满月下的梧桐边,翠羽流光间,金线勾勒出如鎏金瞳眸的翎眼,细密针脚层层叠叠的尾翎,远看像流动的星河,近观才知每缕彩丝皆暗合孔雀开屏时的天然纹理。

墨绿丝线绣出的脖颈微微交缠在一起,尾翎缠绕处用珍珠点缀,好像凝着雾气的夜明珠。风起时,绣品上的翎羽仿佛会随着光影轻轻颤动,尾羽间晕染的宝蓝与靛紫,就连绣绷外的空气都像染上了这对孔雀的灵秀之气。

承瑾抬起的绣针顿住。阿云捂嘴轻笑,“丁妈妈刚做的,让我给姑娘先送点过来。”

能让先生收留在青梧苑,肯定是有原由的,总之是要与之好好处着准不会有差错。

陆清晏,实名赵构的九王爷,隔着这堵墙,压低声音对暗卫吩咐:“童府于前日偷偷运出的十口木箱,务必查清下落......”

“阿云,你听。”她突然按住丫鬟的手。墙那边传来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的闷响。阿云猛地抽回手,:“小娘子想听什么?”

“童府是做什么的?”承瑾小声问。

“妾身就做丫鬟的哪知道。”

忽然,绣房的帘子被风掀起,墙上裂开的细缝裸露在外。

窗外飘起了小雨,雨点落在桃花上,风起风落,只见桃花纷纷落下。

承瑾掰开阿云的手,摸到她掌心密密麻麻的茧子——那是阿云进府这些日子浆洗衣物磨出来的。

墙的那边传来脚步临近的声音,承瑾忽然警觉起来。

“是我。”陆清晏的低沉声音透过帘子传来,锦袍下摆扫过门槛。

阿云感觉承瑾的手在发抖,绣房与书房之间的墙,此刻像一道摇晃的薄纸。

“阿云,你先退下。”陆清晏支开阿云。

“你绣的《百花争艳》当真是汴京的货商买走的?”待阿云出去后,陆清晏问道。

“那天,妾身的阿爹回家时是说是汴京的货商出五十两银子买走的。”承瑾回忆,“闯入妾身家的黑衣人杀妾身前,妾身问他为何杀我一家老小,他说因我们家流出的《百花争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