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仁寺的古井栏结着层薄霜。青瓷指尖刚触到青石井沿，杏林镜就发出虎啸般的嗡鸣。镜钮上的病虎双目泛起血光，井水突然倒映出双重月亮。
“子时阴阳交替。“周明远将登山绳系在千年银杏树上，“记住，下去后无论看见什么，别碰任何闪着青光的物件。“
青瓷的瓷瞳自动激活，井壁在她眼中变得透明。层层叠叠的砖石间，无数细小的瓷针排列成星宿图案，针尾缀着已经碳化的艾草。“是明代太医署的雷火神针。“九转青的声音突然凝重，“他们把针灸术改造成了杀人技。“
下降至七米处，青瓷的脚尖突然碰到异物。井水不知何时已经退去，她悬空踩在个透明结界上，下方赫然是座唐代风格的石窟。最骇人的是窟顶倒挂着数百具骸骨，每具骨殖都呈现不同程度的瓷化，像一组诡异的编钟。
“医僧冢。“周明远割破手掌将血滴在结界上，“能仁寺唐代曾是佛医圣地，这些应该就是传说中以身试药的...“
结界突然破裂。青瓷坠落时本能地举起杏林镜，镜面射出的青光将窟顶骸骨照得通明——所有瓷化骨骼的眉心，都钉着根泛蓝的骨针。
九转青突然实体化接住青瓷。瓷灵右臂触地的瞬间，整座石窟亮起经络般的金线，地面浮现出巨幅人体穴位图。周明远落地时一个踉跄：“孙思邈的《明堂三人图》？不对，这是...“
“九江特有的佛医融合体系。“青瓷的瓷瞳自动解析着图案，“足三里穴标着梵文，风府穴旁刻着道教符咒...还有这个！“她指向心脏位置，那里嵌着块青铜板，正是杏林镜背面的纹样。
窟顶突然传来瓷器碰撞声。那些倒悬的骸骨齐齐转头，颌骨开合发出“咔咔“脆响。青瓷胸前的瓷哨剧烈震动，镜钮病虎突然跃出镜面，化作三米高的虚影扑向窟顶。
“药王坐骑！“周明远惊愕地看着猛虎虚影，“这镜子真是孙思邈传下来的？“
骸骨雨中，青瓷扑向穴位图中心的青铜板。指尖接触的刹那，整张图突然立体化升起，在空中组成个针灸铜人。九转青的瓷剑与铜人相撞，发出洪钟般的巨响。
“小心后面！“周明远突然大喊。
青瓷旋身看见具特别高大的瓷化骸骨从窟顶挣脱，它浑身骨骼泛着钧窑般的紫红色，十指延伸出半米长的瓷针。最骇人的是它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两簇青色火焰。
“大明太医院使施文庆。“骸骨的下颌骨咔咔作响，“四百年了...终于等到药王传人...“
杏林镜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与铜人合为一体。骸骨太医的瓷针暴雨般射来，青瓷本能地摸向背包，抓住临行前顺手带上的非遗展示用艾条。
“九转青！“她将艾条抛向瓷灵。
瓷剑划过艾条的瞬间，整座石窟弥漫起蕲艾的香气。燃烧的艾绒组成火网挡住瓷针，青瓷趁机扑向合体后的铜人——它已变形成真正的针灸铜人，背后刻着“九江董奉敬授“五个大字。
“董奉？三国时九江的杏林始祖？“周明远甩出朱砂绳缠住太医骸骨，“青瓷，铜人背板能打开！“
铜人脊柱果然有道细缝。青瓷用力掰开的瞬间，无数竹简虚影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千金要方》的段落。太医骸骨突然发出惨叫，它眼窝里的青火剧烈摇晃：“不可能...药王帖明明被我...“
铜人胸腔里飘出张泛黄的桑皮纸，上面画着庐山采药路线图。青瓷接住的刹那，纸上的朱砂突然流动起来，在她掌心凝成“虎守杏林“四字。
九转青突然发出痛苦的长吟。瓷灵身体从中间裂开，分裂出个通体釉里红的镜像分身。两个瓷灵异口同声：“原来是你！当年在景德镇...“
太医骸骨趁机突破艾火网，一根瓷针直刺青瓷咽喉。千钧一发之际，铜人背面的“董奉“二字突然实体化，化作白须老者虚影按住骸骨头颅。
“佛医圣地，岂容邪祟。“老者声如洪钟，手掌压下时带起药香风暴。骸骨太医发出最后嘶吼：“你们根本不懂...长生药需要活祭...陛下他...“
轰然巨响中，骸骨碎成齑粉。青瓷手中的桑皮纸突然自燃，灰烬在地上组成星图。周明远迅速拓印：“是昴宿！西河戏里药王祭天的星位！“
九转青与釉里红分身仍在对峙。青瓷正要询问，整个洞窟突然开始坍塌。铜人迅速分解重组为杏林镜飞回她手中，镜面多了道闪电状裂痕。
“走！“周明远拽起她就跑。身后传来砖石崩裂声，那些倒悬的骸骨纷纷坠落，在触地前化为瓷粉。
攀绳上升时，青瓷发现井水已经复涌。月光透过水面，她清晰看见自己左眼的瓷瞳里，多了个微小的铜人倒影。更奇怪的是，九转青的分身并未消失，那个釉里红瓷灵正沉默地漂浮在她另一侧肩头。
冲出井口的瞬间，能仁寺钟声突然自鸣。周明远瘫坐在银杏树下，指着她腰间：“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青瓷低头看见个陌生的青布囊，里面沉甸甸地装着十二枚瓷针——正是太医骸骨眼中那对青火凝结而成。更诡异的是，布囊内衬绣着行小字：“白鹿洞女斋弟子施文庆谨奉“。
“太医是女的？“青瓷声音发颤，“明代太医院使怎么可能...“
九转青突然打断：“看天上！“
双月当空的奇景下，能仁寺大雄宝殿的琉璃瓦泛出诡异蓝光。瓦当上的螭吻兽纹居然在缓缓转动，仿佛在吞咽月光。釉里红瓷灵首次开口，声音带着金属摩擦声：“他们在喂龙。“
周明远突然掏出手机：“刚收到的消息，石钟山水寨遗址半小时前出水了明代沉船，满载景德镇瓷器...“他放大照片，声音陡然变调，“每件瓷器里都装着...艾草？“
青瓷的瓷瞳突然灼痛。视线穿过手机屏幕，她清晰看见那些“艾草“其实是人发编织的，每根发丝上都串着细小瓷珠，组成某种古老的诅咒符号。
釉里红瓷灵冷笑：“洪武年的把戏。“它突然抓住九转青的肩膀，“现在你该说实话了，当年龙缸窑里...“
能仁寺的晨钟突然敲响。两个瓷灵同时消散，只剩青瓷和周明远站在渐亮的天光下。住持不知何时出现在井边，手中念珠正不断崩断。
“二位见到地宫了吧？“老和尚弯腰拾起颗滚落的佛珠，“这颗是1983年修缮时发现的，里面...“他捏碎佛珠，一缕青瓷胎土簌簌落下。
青瓷的瓷瞳突然解析出胎土中的信息——那是用骨灰调制的瓷泥，而骨灰成分显示主人死于汞中毒。
“嘉靖年间的御医...“她脱口而出。
老和尚深深看她一眼：“能仁寺原名承天院，正德九年因藏有药王真传被赐名。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指向大雄宝殿后的古柏，“那下面埋着比药王更可怕的东西。“
周明远突然拽过青瓷：“该去石钟山了。如果沉船上的艾草人发真是祭品，那么...“
“水脉今晚就会异变。“老和尚递来串瓷佛珠，“带上这个，当年李时珍在庐山采药时用它镇过水毒。“
返回市区的出租车上，青瓷发现杏林镜的裂痕正在自我修复。更奇怪的是，裂缝中偶尔闪过画面——某个穿明代襦裙的女子正在白鹿洞书院地下密室烧制瓷人。
周明远突然按住她手腕：“听好，接下来要万分小心。“他拉开衣领，露出锁骨处泛着青光的瓷化皮肤，“太医骸骨最后那句话...明朝皇帝可能亲自参与了这场阴谋。“
车窗外，鄱阳湖面升起浓雾。雾气中隐约可见巨型窑炉轮廓，炉口不断吞吐着人形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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