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城市夜晚的霓虹灯和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没有让白羽感受到丝毫的热闹。他感觉自己与这热烈氛围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脚步机械地踏着,独自穿行于人群之中,只感到一片空荡。走到一座天桥上时,白羽靠在栏杆上,抬头看着远处,思绪纷飞。
汤圆的高跟鞋踩在人行道上,发出清脆又孤寂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那句“一个人挺好”的回音上。刚才聚会散场,暖黄的灯光和闺蜜们的笑语被关在身后,只有清吧门口那点残余的音乐旋律被夜风吹散在霓虹闪烁的空气里。
一个人……挺好的?
刚才在聚会上,她潇洒的吐出的那句话,此刻又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越收越紧。那故作轻松的语气,那强扯的笑容,还有闺蜜们略带同情又无法理解的眼神。酒精在胃里翻搅,在此刻就像催化剂,将一种巨大的、无处宣泄的郁闷和孤独感猛地放大。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她径直冲进去,拍下一张钞票在柜台上,抓起两瓶酒就走也没看到底是白的还是啤的,店员的叫声被她甩在身后。在连续灌了几口酒之后,汤圆感到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的。
在爬上天桥时,汤圆靠在天桥栏杆上准备缓一缓。于是,当她在摇晃的视野里,捕捉到那个同样靠在栏杆上,穿着校服、身形清瘦挺拔的少年,隔着几米远的栏杆边,倚着个身影。他侧着脸看桥下的车流,安安静静的。夜风毫无阻碍地拂过他那异常光洁的头颅,路灯的光在头顶晕开一小圈柔和的微芒。那份安静,那颗在光线下显眼的光头,在汤圆被酒精搅浑的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一种被酒精催化的、征服欲和想要填补空虚的强烈冲动瞬间攫住了她。他看起来那么干净,那么安静,即便是顶着一颗闪亮的光头也没办法遮挡他。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也和她混乱不堪的内心截然相反。他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个完美的、可以暂时转移她烦闷情绪的男孩。酒精麻痹了理智,同时也壮大了她的胆子。
“帅哥,一个人吗?”一个女生的声音突然响起。“白羽转头,看到了一张画着艳丽妆容的脸。女生说话时,身体微微摇晃,脚下那双细高跟鞋在小幅度的摇晃间哒哒哒的响。
“看你一个人挺可怜的,要不要跟姐姐一起去喝一杯?”至于所说的“可怜”到底是形容白羽还是形容自己,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清楚。随后她又豪爽的摆了摆手:“我请客”。
白羽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像掠过一件橱窗里的展品。她的脸颊通红,眼神迷离失焦,这显然不是精心策划的搭讪,而是酒精冲垮了日常的矜持和界限感后,一种不知所谓的冲动。
这女人摇晃的身躯,像风中一片飘零的叶子,竟让他心里那根一直绷紧的弦,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确认过眼神,是没有威胁的人。或许…稍微体验一下这种在自己的认知里感觉奇怪的生活?也许这种陌生、甚至有些混乱的热闹,能帮他撬开他周身那层抽离感?
白羽清冷的眉眼间,那层惯常的疏离似乎被什么拨动了一下。薄薄的唇线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甚至有些生涩的弧度,一个高中生面对这种突兀邀约时特有的、带着点干净和局促的笑。
“好啊,”他的声音比平时略低,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质感,却又努力显得不那么生硬,“姑娘你去哪儿啊?”
“哈哈哈——”那女孩儿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夸张地前仰后合,差点没站稳,笑声在嘈杂的街头显得有些突兀,“叫姑娘?长得挺帅的,怎么说话这么老土?”她眯着醉眼,又凑近了些,似乎想更仔细地打量眼前这个清俊的少年。路灯的光晕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身形轮廓,简单的校服和运动裤,那份未经世事的干净和青涩,在这五光十色的街头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醒目。
白羽脸上那抹浅淡的笑意未变,眼神深处却依然是一片寂静的湖。接受邀约,只是他试图触碰一下那看似热闹的温度。至于结果如何,他心中并无波澜,这更像是一个关于“融入”可能性的微小实验。
“哈!爽快!”汤圆兴奋地一挥手,她一把抓住白羽搭在栏杆上的手腕——入手的冰凉不禁让她心情愉悦起来。“走!”她不管不顾地拽着他离开栏杆,力道蛮横。高跟鞋踩出急促慌乱的“哒哒”声,拖着他跌跌撞撞地朝天桥台阶冲去。
汤圆踉跄着把白羽拖到自己的咖啡馆门口。厚重的玻璃门紧闭,一条的铁链缠绕在门把手上好几圈。
“烦…烦死了!”汤圆被这锁链挡住,更加烦躁。她醉眼迷蒙地在身上乱摸。终于,从紧身牛仔裤的后兜里,抠出一把老旧的黄铜钥匙,钥匙尾端拴着个褪色的小熊玩偶挂件。
她看也没看,手臂一甩,钥匙朝着白羽就扔了过去!“拿着!开…开门!”动作随意得像丢垃圾。
白羽脸上那点浅淡笑意纹丝未动。他接住钥匙,动作干脆的打开锁。
他侧身让开,示意汤圆进去。整个过程,从接钥匙到开门,不过十几秒,利落得像执行一道预设程序。
汤圆用手撑着墙壁站在旁边。看到打开的门,踉跄着撞了进去。白羽沉默地跟上。
汤圆几乎是闭着眼,凭着本能摸索到桌子上摸到那碗自己留的醒酒汤,端起来胡乱灌了几口。微酸带甜、混合着姜味的温热液体滑过食道,像一股温润的溪流,冲刷着被酒精烧灼的混沌。几口下肚,那混沌的迷雾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稍大的口子。
她放下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瓷底碰到胡桃木桌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在她此刻异常敏感的神经上弹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下意识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还有些模糊,但焦距在努力凝聚。
然后,她看到了对面。
那个穿着深蓝色校服的少年,安静地坐在那里。他光洁的头皮在暖黄的射灯下泛着柔和的微光,像一颗被打磨过的石头。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侧脸的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和…年轻。那份近乎凝固的平静,与周遭带着她个人印记的环境格格不入。
嗡——
一股冰冷的感觉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比刚才的醒酒汤还要迅猛。混沌彻底退潮,汤圆的脑袋变得清醒起来。
天啊!我干了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记重锤砸在汤圆的心上。醉酒后的记忆碎片汹涌回潮——天桥上不管不顾的搭讪、粗鲁地拽着他穿过街道,还有自己那副花妆、摇晃、散发着浓烈酒气的狼狈样子!而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穿着校服、看起来干净得过分的高中生!
后悔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羞耻,火辣辣地灼烧着她的脸颊和耳根,甚至盖过了酒精残留的红晕。
她恨不得立刻钻进沙发底下,或者原地消失。她下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丝绒沙发套,指尖用力到发白。喉咙干涩发紧,想说点什么,比如“对不起”,或者“谢谢你”,“你快走吧”,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变成一片尴尬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