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玄苦内力,无声纸条

寺内檀香、陈旧经卷和古木气息混合着雨后湿冷的风涌来,熟悉却带着隔阂。每一步踏在地面都感觉虚浮不稳,身体的空乏与疼痛在寂静中愈发鲜明。

沿途遇见的杂役僧和早课师兄瞥见他泥污湿透的僧衣与惨白的脸,惊愕凝固一瞬旋即低头匆匆回避。

无人询问。

零落脚步声在空荡回廊短暂响起便迅速被寺院庞大的沉寂吞没。

冰凉的门槛前玄苦示意明心独自入内。门轴转动发出吱呀声,狭小而简朴的禅室冷寂尘土味扑面。

窄榻矮几蒲团如旧,叠放齐整的衣物被褥与溜出时毫无二致,仿佛一场血雨腥风从未发生。

明心踏入自己这方寸之地,强撑的气力瞬间消散,他背倚冰冷粗糙的木窗格滑坐下去。此时玄苦沉重的脚步也踏入室内,停驻矮榻旁,逼仄空间立时充溢肃穆压抑。

“盘膝坐好。”师父低沉声音不容置辩。

明心心头一紧咬牙照做,手足并用爬上冰凉矮榻勉强盘腿。

蜷缩时骨骼筋肉发出哀鸣,一阵锐痛自胸口爆发让他额角瞬间冷汗密布。玄苦沉默盘坐其身后侧,如同山岳沉降。

一只冰凉布满老茧的宽厚大手毫无征兆按上明心头顶百会穴。

未及反应,另一只同样冰冷如铁的手掌已携不可撼动之力压住他后心命门穴!

两股同源却迥异的深寒力量如同积压千年的寒冰洪流,从两大要穴蛮横冲入,瞬间贯通周身感官防御!

明心闷哼低头脖颈瞬时僵直。剧痛冰寒与饱胀的压迫感沿脊柱轰然贯穿颅顶,意识碎裂天旋地转。

他脆弱的身体仿佛被强行撑胀即将爆裂的冰冷皮囊,剧痛被更强的暴力灌输感覆盖。

玄苦的内息并非温暖修复之力,而是如同万年玄冰般深沉厚重冰冷冲撞撕扯强行拓展。

两条狂暴冰河在碎裂的经络通道内横冲直撞,所经之处先前灼伤的裂痕迅速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层的冰冷撕痛。

这股玄寒意志如同无情刻刀在裂痕周遭冲凿碾压拓开通路。

刺骨剧痛下明心身体剧烈震颤牙关磕碰咯响,冷汗泉涌浸透冰冷内衣仿若置身冰窟。每一寸血肉骨骼都在本能抵抗这酷刑般的“疗伤”。他想嘶吼挣脱却被百会穴的万钧铁箍与命门穴的磐石重山死死钉在矮榻动弹不得。

时间凝固如同滚落刀山地狱。他只能咬破下唇死死强撑意志,在冰火两极煎熬中感知体内骇人的战场异变。

两股狂暴寒流最终在明心腹腔深处那片沉滞死寂如同铅块的丹田气海上空——轰然对撞!

如同两座冰山在体内凶悍撞击冰屑四溅。明心全身猛震头颅上扬发出野兽般惨烈扼断的闷嚎!眼前骤黑滚烫腥甜直涌口中顺着扭曲嘴角流下!

绝对深寒瞬间覆盖此处!那本该温养内息的丹田气海上方被冻结了一层漆黑坚硬的玄冰。猛烈撞击的余波仍在震荡,但外力形成的冰冷栓塞已将丹田内部不断外泄生机的巨大豁口死死冻住封堵。

那股生命本源行将枯竭的空洞流逝感被强行阻断,不再恐怖空虚却也再无丝毫温热,只剩一片沉重死寂的冰冷凝结。

冰河肆虐的能量骤然收敛,转为荒原永冻层深处那种缓慢、深沉、绵长的寒流。不再暴力破坏通路,只沿着被玄冰气息冻结固定而强行拓宽的主要脉络缓慢流转。刺骨寒意依旧,撕裂感与灼痛却明显减缓。

禅室内仅余明心风箱般嘶哑急促夹杂痛楚的喘息。每一口呼吸都牵扯体内凝固的冰冷。他僵坐蒲团如同冰河中打捞勉强拼凑的残骸雕塑。

汗水混着嘴边血迹滴落枯草色薄席形成冰冷暗红斑点。内部撕裂的剧痛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沉重僵硬麻木与刺骨寒凉。丹田上方那块冻绝的异物感沉沉下压提醒着生命的残存与代价。

玄苦收回按在百会穴与命门穴上的手。后心那只手抽离时指尖带着轻微却清晰的颤抖,冰冷湿润的触感依稀残留。

禅房死寂如真空,唯余两道不均的呼吸:明心痛楚压抑的急喘与身后玄苦沉重迟缓悠长的气息。

一只冰冷粗糙指节僵硬的手搭上明心肩头。这简单支撑动作让摇摇欲坠的身体获得微弱依靠。

明心无意识微晃,眼皮重若千钧。体内那股维持坐姿的冰冷余劲正缓慢消散,带来更深切脱力刺骨寒凉。他终于抵抗不住身体瘫软意识彻底沉入冰冷黑暗,栽向身后支撑的手臂。

意识湮灭前最后一瞬,模糊感知师父那条支撑他的手臂僵硬冰冷异常沉重。

玄苦按在明心百会穴的手终于抬起悬停片刻,指间微捻悄然抹去输送内力时沾染的徒弟额角那点咸涩汗渍。

禅室内凝固的寂静被打破。明心胸口微弱但规律起伏,呼吸带着挣扎后的细弱哨音不再破碎濒死。窗外渗入的微光加深为昏黄在地板投下歪斜光斑。

老和尚的目光沉沉落在年轻弟子略显凹陷却恢复一丝血色的睡脸上,沧桑眼底翻涌着比古潭更深沉复杂的浊流——疲惫、沉重、疑虑甚至转瞬即逝难以捕捉的释然?但这微澜迅速被永夜寒铁般的凝重吞噬。他的嘴唇无声翕动片刻终归于沉寂,沉默转身。

灰布僧袍发出枯叶摩擦般的窸窣声。玄苦缓步走向半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高大身影在门槛处微顿。

他未回头。左手轻振袖口微晃,一张折叠方正颜色泛黄的薄纸如风吹枯叶精准飘落,覆盖在硬板床床头矮几上蒙尘的未抄完经书之上,纸上全无字迹。

悬于腰侧那截破布缠裹的“锈剑”尾端也被随意解下,带着丢弃沾泥朽木般的意味随手一抛。

噗一声轻响。

那布条缠裹的短棍状物件歪斜着滚入床脚昏暗阴影里,再无一丝光晕也无气息波动。此刻的它宛如炉底烧透的死寂黑炭,全无巷中雨中随玄苦步伐隐隐波动的特质。

玄苦最终向昏黄光线下沉睡的身影投去深深一瞥,眼神沉重仿佛要将这片刻安宁与莫测未来一同镌刻。随后那道高大湿漉泥泞的灰色身影悄然融入门外消失。

禅房回归彻底的静寂。